門閂抽出，大門敞開。
趙語雁緊張兮兮地等著，但映入眼簾的并不是滿面怒容的母老虎。而是面色蒼白、一臉迷惘的景王妃。
若記憶不錯，自己應(yīng)該是第一次見到季月心不施粉黛的素顏，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看。
鵝蛋臉，桃花眼。瓊鼻櫻唇，鬢發(fā)如漆。從小到大趙語雁只見過濃妝艷抹、珠光寶氣的季月心，第一次見她這般模樣，覺得很是陌生。
“進(jìn)來吧?！奔驹滦牡穆曇艉芴撊?，卻仍不減那種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不過這次，語雁并沒覺得反感?！坝浀冒验T閂上?！?p> “我真沒想到他會把你找來?！奔驹滦念I(lǐng)著趙語雁上了二樓，屋內(nèi)正生著火盆，桌上雜亂地堆著一些紙張，旁邊還放著毛筆和硯臺。硯池里墨汁尚新，看上去像是正在寫什么東西。
“誰，爹爹嗎？”趙語雁走到桌旁簡單清理出一塊空間，好把飯菜放在桌上。季月心只是坐在一旁看著，似乎并不在意被趙語雁看到她正在寫什么。
“是你自己來的，還是他派人去找你了？”盡管季月心現(xiàn)在的樣子讓人很是同情，但她還是不改那種趾高氣昂的口吻。
“我自己來的?！壁w語雁有些生硬地回答，她從小就不喜歡季月心這種說話方式?！奥犝f你已經(jīng)一天沒怎么吃東西了，府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tuán)?！?p> “唉……我就料到會是這樣。文瑞他太過和善，以致于變成了懦弱。”季月心揉了揉自己的額角，“身在王府，只和善來管理這些下人是不行的?！?p> “你……該吃飯了?！?p> “丫頭，你是不是覺得我餓昏了頭在說胡話？”季月心輕笑了幾聲，“現(xiàn)在只有你我在這里，我也不怕對你說這些事。你若想聽就聽，不想聽，現(xiàn)在出去我也不會怪你?！?p> “爹爹說要我看著你把飯吃完?！壁w語雁心想，難道季家的人都喜歡管我叫‘丫頭’嗎？
“他只是想讓我早點(diǎn)出去，幫他管這個王府而已，你不必這么在意他說的話。”季月心盯著趙語雁，“丫頭，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p> “什么事？”趙語雁有些摸不著頭腦，心想：“難道她真的餓昏了？”
“二十年前的真相。”
“……”
季月心不理會語雁驚詫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你是‘庶出’不假，但卻并非是文瑞一時酒后亂性所為。所以我爹昨天才說，這事并不是他的錯?！?p>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趙語雁覺得腦子里‘嗡嗡’的響，什么都想不出來。
“你爹那天晚上喝的酒里面被我下了藥?！奔驹滦妮p描淡寫地說著，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耙舱且?yàn)檫@樣，他才會迷情亂性，找上了你的娘親。”
“……”趙語雁感覺有什么東西堵在自己的喉嚨里，想吐又吐不出，想咽又咽不下。過了許久才拼命擠出三個字：“為什么？”
“因?yàn)椤頌榕訁s生不出孩子，這在旁人眼中是罪過。”季月心冷笑了兩聲說，“尤其在這王府中，無數(shù)人眼紅的地方?！?p> “而我，還是季相的女兒。丫頭，你知道在這大楚國數(shù)千萬人中，有多少覬覦著我爹的相位，不惜一切手段想要把他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自己取而代之嗎？”
“這些和你下藥有什么關(guān)系？”
“為了這一切，我必須維護(hù)季家和這王府的聲譽(yù)。哪怕只是‘無出’這一條，也足以讓那些人當(dāng)做把柄，群起而上攻擊我爹?！?p> “我曾勸文瑞納幾個妾，但他怎么都不肯。其實(shí)我明白，憑他的性子，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這種事的。”季月心嘆了口氣，“所以我只能想些別的辦法，才能避免這成為那些人的話柄?！?p> “堂堂相府之女，難道就想出這種下作的手段嗎？”趙語雁冷冷地問。
“對，我沒有別的選擇。即使我知道這個辦法下作、卑鄙，甚至缺德，但我能怎么辦呢？就在那一天前夜，我已經(jīng)聽到些風(fēng)聲，有人要散播謠言詆毀我、我爹還有文瑞。”
“丫頭，你還小，不懂那些人為了‘權(quán)’和‘錢’這兩個字能做出什么來。他們不會在意我們生不出孩子是誰的原因，他們只需要這個事實(shí)就足以捏造更多的‘陰謀’?！?p> “我爹知道這件事，他幾次三番地勸阻我，但他對于我也是鞭長莫及，所以我還是這么做了。結(jié)果是，那些人沒了所謂的口實(shí)。而你和你娘卻成了這次勾心斗角的犧牲者，我也是?！?p> “你也是？”聽到季月心提到自己的娘，趙語雁眼中噙著淚水，“被逐出王府的，可不是你這個王妃?！?p> “對，但是你娘是自己要求出去的?！?p> “什么？！”
“她有沒有對你說過不要恨我，也不要?dú)馕遥俊奔驹滦臒o奈地笑著，眼神里充滿了疲憊，“當(dāng)初我和你爹都想把她留在王府，但她拒絕了?！?p> “你在騙我?！?p> 季月心搖頭，“我沒理由騙你。你可以自己去問她，沒人會阻攔你?！?p> “沒人會阻攔我？從小到大，我有幾十次想要出王府去見娘親，但山云寺里的僧人看得死死地，無論怎么說都不肯讓我進(jìn)去?！?p> “那不是我所為?！奔驹滦恼f，“這也是她自己的意思，你還不了解你娘。齊梅她……一直都很是固執(zhí)，柔中有剛。就連我爹都沒法讓她改變心意，留在府中?！?p> “……”
季月心沒有欺騙自己的理由，趙語雁十分確定這一點(diǎn)。但是，要讓她相信季月心說的話，未免有些太強(qiáng)人所難。
“文瑞應(yīng)該對你說過你的身世，但肯定沒說過這些。”季月心慢慢地站起身走到趙語雁身旁。
“因?yàn)樗膊恢雷约壕烤篂楹尉坪髞y性，犯下大錯。這些年來他一直覺得有愧于我和我爹，漸漸地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懦弱的性情，這一點(diǎn)我倒是沒有想到?！?p> 趙語雁擦了擦眼睛，“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
“因?yàn)椤也幌朐龠@樣下去了。”季月心抬起頭，從一堆字紙里抽出來一個信封遞給趙語雁，“丫頭，拆開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