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心正要回話，只聽得一陣狂風(fēng)呼嘯，風(fēng)雪突然大了起來。轉(zhuǎn)眼間烏云密布、天地?zé)o光，冷風(fēng)卷著大片大片的碎云瓊琚呼嘯而下，一霎時便將世間化作一片茫茫白色。隨侍在亭子里的丫鬟、婢女慌忙扯起布幔擋住寒風(fēng)和冰雪。
“王妃，外面風(fēng)雪越來越大，天氣也涼了許多，老奴斗膽請您回到房中避寒?！?p> 聽到聲音季月心有些驚訝地抬起眼眉望向亭外，“是張嬤嬤么，你怎么在外面說話？快上樓來?！苯又洲D(zhuǎn)頭對身旁服侍的丫鬟說：“你們下去接張嬤嬤進(jìn)來，火盆里多添些碳火?！?p> 兩個丫鬟不敢怠慢，急匆匆走下樓梯，過不一會只聽得樓下一陣窸窸窣窣的嘈雜聲音，二丫鬟又走了回來，手里捧著疊好的斗篷。
季月心見了皺起眉來，厲聲問道：“不是叫你們?nèi)ソ訌垕邒呙?，她人呢？?p> 自己身為王妃卻受到了趙語雁這個郡主的挑釁，這令季月心有些不滿，所以故意作出這一副十分器重張嬤嬤的樣子。
這兩個丫鬟卻不解其意，只當(dāng)王妃是認(rèn)真動怒，慌忙走到季月心面前跪下，“回王妃的話，張嬤嬤說自己身上落滿冰雪，貿(mào)然上樓怕冰雪融化之后雪水泡壞地板。不管奴婢怎么勸都不肯上來，只教奴婢將王妃的斗篷送上來，自己留在樓下等著服侍王妃回房?！?p> 季月心站起身來，趙語雁連忙跟著起身，隨從季月心走到樓梯口，見她俯身對著樓下問道：“張嬤嬤，難不成還要我親自下樓去請你嗎？”
“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張嬤嬤誠惶誠恐地回道，“王妃，您千金嬌貴的身子，豈能為老奴這么粗俗的下人親自下樓？實在是老奴身上冰雪太多，恐怕把樓上弄臟，污了王妃的眼?！?p> 季月心頗有意味地回頭望了趙語雁一眼，又向樓下吩咐：“你把蓑笠脫在下面，自己走上來便可?！闭f罷便回到桌前坐下，輕聲嘆了口氣?！把绢^你瞧，如今這世道，如此忠心的下人可是不多了?！?p> “娘親說的是?！壁w語雁這才坐回位子，心想：“忠心也是只對王妃忠心，你當(dāng)然喜歡?？伤龑ξ液偷?，卻是不同的態(tài)度了?！?p> 趙語雁畢竟還是年輕了些，心里想的事沒能完全遮掩，被季月心看出一絲不滿的意思，月心正要開口，看見張嬤嬤攀樓梯走了上來，只得作罷。
張嬤嬤上樓來瞧見季月心與趙語雁坐在一起，便對季月心行了個禮，接著便道：“王妃，現(xiàn)在外面風(fēng)緊雪大，老奴拙見，還望王妃趁現(xiàn)在積雪還不深盡速回房，以免天寒受凍，雪深難走?！?p> “王爺?shù)难缦绾瘟?？”季月心端起杯來用杯蓋拂開茶葉，飲了一口茶水，“現(xiàn)在應(yīng)該快到午時了吧，還沒飲完嗎？”
“回王妃的話，老奴方才去前院看過，宴席已經(jīng)散了，王爺正在遣送賓客。”話說到這里，張嬤嬤偷偷瞥了一眼趙語雁，見她正望著窗外白茫茫的飛雪出神，便捏出一副委屈的面龐，不再說話。
季月心瞧見了，心里明白張嬤嬤是想讓自己替她報趙語雁訓(xùn)斥之怨，心里略想一想便道：“既然如此，過會你吩咐個下人去翰香園里將青柳叫來，過會好讓她服侍語雁回去?！?p> “是?！?p> 趙語雁此時回過頭來，見張嬤嬤身上的棉衣有好幾處雪水浸濕的痕跡，有些皺紋的臉上貼著幾縷斑白的濕發(fā)，站在火盆旁顯得有些佝僂。心中有些可憐她這個忠心耿耿的隨嫁侍女——如果她現(xiàn)在聽到接下來的對話，那么這種心情一定會蕩然無存。
“張嬤嬤，語雁說今天早晨在翰香園時聽你多了幾句嘴，這是怎么回事？”季月心將手中的茶碗放到桌上，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平時的雍容頓如冰冷的劍鋒一般銳利。
張嬤嬤在王府中做事多年卻還是愚鈍不堪。她被季月心這幅神態(tài)嚇得腦中一片空白，兩腿一軟跪在地上：“回王妃的話，是老奴一時多嘴，說了幾句閑話，老奴知錯，老奴知錯……”俯伏在地不敢抬頭。
趙語雁坐在一旁看得滿頭霧水，不知這一對主仆葫蘆里買的是什么藥。
“就算你隨嫁進(jìn)了景王府二十年，也得好好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不該你講的話就不要講?！?p> 季月心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勢果然不愧為相府之女，嚇得眾丫鬟各個噤若寒蟬，生怕下一秒自己也會跟著倒霉?！澳阒e了嗎？”
“回王妃話，老奴知錯……”張嬤嬤頭也不敢抬，額頭上的汗一滴滴落在地上，不知是因為火盆的烘烤還是因為膽顫心驚。
“既然知錯，早晨郡主對你說了什么話，一字不差地重復(fù)說給我聽。”
話音剛落，張嬤嬤便抬起頭來望著季月心，神情中帶了半分喜色：季月心剛說過‘不該講的話不要講’，現(xiàn)在又要她重復(fù)郡主說過的話，擺明了是要從趙語雁的話中挑刺，只是明面上不戳破而已。
“郡主說……”張嬤嬤抬起眼皮偷偷瞟了趙語雁一眼，見她又轉(zhuǎn)頭去望著窗外不說話，便說：“郡主說老奴侍候王妃不易，又是年近半百的人，平常該做些什么自己應(yīng)當(dāng)清楚，一些事也不需要郡主來講?！?p> 季月心一挑眉，望著趙語雁問道：“丫頭，你是這么說的嗎？”
“娘親，我是這樣說的。不過還有一句話，興許是張嬤嬤忙起來有些忘了?！壁w語雁略帶慍怒地瞥了一眼張嬤嬤，“我還說過張嬤嬤做事老成，應(yīng)該不需要我這個二十歲的小丫頭說些什么?！?p> 趙語雁的舉動被季月心看在眼里，在心里暗罵了一句語雁，又問：“這話倒是不為過。那所謂‘有些事’，不知是指的什么事？若你有什么難言之隱，可以叫這些下人退下，我們單獨說。”
季月心明知趙語雁只是用話來威脅嚇唬張嬤嬤，趙語雁所指何事她自然心知肚明。此時執(zhí)意要問，無非是要從語雁的話里挑個毛病出來，然后就好用話諷刺她，替自己出一口氣。
但她平時與趙語雁往來不多，并不知道趙語雁早已在二十年的王府生活中磨練出了一副辛辣的性格，平時含而不發(fā)，一旦受了委屈，便到了發(fā)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