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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無恙

第二十九章 人生該如何存在

生活無恙 麗如云錦 4731 2020-01-21 13:38:04

  素薇五七,是在清明節(jié)過后的一個星期,清明時節(jié)的悲傷愁緒還在延續(xù),“棠梨花映白楊樹,盡是死生別離處。”林靜一個人來到海邊,靜靜地坐了那兒,忘卻了時間。

  朝榮暮枯,夏蟲秋死,生死無常!想到素薇,林靜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釵細約,竟拋棄。

  重泉若有雙魚寄。

  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p>  納蘭性德的悼亡詞,訴說著她此時的心情!

  當真真切切地知道你不存在了,才真真體會到什么是失去。前面被那些忙碌、吵鬧掩蓋的悲傷,現(xiàn)在才真真切切地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拼命地回憶,拼命地想你,可是再也看不見你,只能在睡夢里,與你共度上學的快樂時光!

  原來人生在世,最大的幸福就是健康地活著,最浪漫的事就是陪著你慢慢變老。

  素薇走了之后,孫宇浩家里和素薇家里鬧得不可開交的往事,林靜不想再說與素薇聽。如果她聽得到,她一定是想聽那些開心的和睦的有愛的事情,什么事情最令她開心,那肯定是朵朵啊。朵朵長高了,個頭都有80公分了;朵朵已經(jīng)會走路了,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十分可愛;朵朵一直在叫媽媽……說道朵朵叫媽媽,林靜又是淚如雨下!

  素薇的一生,縱然短暫,卻也演繹了自己的精彩,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遺憾的卻是悲劇的結(jié)局。

  短短的一生中,你把自己當作主角,每天演繹自己的喜怒哀樂,但有一天你走了,地球仍然會轉(zhuǎn),花草樹木一切如常,你的愛人會愛上別人,你的工作崗位也會有別人來取代,每一個熟識你的人也會慢慢淡忘你,久而久之,你會被淹沒在時間的洪流中,好像從未來過。

  這世界上還有你的一絲痕跡,都和親情有關(guān),人們從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臉上依稀看到了你的容貌,從一對失去女兒的老人臉上感到了你帶來的滄桑!

  不論你是身價上億的富翁,還是身無分文的貧民;不論你是萬眾矚目的巨星,還是一文不名的凡人……無論人們多么的不同,來處和去處都是一樣的??尢涮涞貋?,無聲息地走;來的時候歡迎你的是一張張興高采烈的笑臉,走的時候送別你的是一陣陣悲天動地的哭聲。

  林靜只好這樣安慰自己,死亡是人生最遙遠最隆重的一次旅行,就當她去另一個世界旅行了吧。那么,希望她在那個沒有歸期的旅途中,能夠為自己而活,讓自己吃好點、穿好點;餓了大吃、累了大睡、傷了大哭,不要矜持、不要在意別人的目光、不要掛念這個世界的人和事。

  “去秋三五月,今秋還照梁。

  今春蘭蕙草,來春復吐芳。

  悲哉人道異,一謝永銷亡?!?p>  “一謝永銷亡”,南北朝時候的沈約又何嘗不懂得人死不能復生,但是有時候任何理性也無法消除人類的思念。

  那個最遙遠的旅途,凡是去過的都不會再回來!無論你怎么回憶、怎么思念,都是徒勞!?。?p>  她不再活在人間,只能安慰自己,就當她活在記憶里吧,要是記憶也一種維度空間多好啊!

  在海邊坐了半天,和心里的素微聊了千句萬句,林靜的心里終于有了一絲的慰藉。抹干眼淚,走回家去。

  這些天來,素薇的影子,總是不經(jīng)意間浮現(xiàn)在眼前,林靜陷在對素微的回憶里,特別是夜晚,總是在夢里一次又一次地夢見高中校園,明明兩個人正在樹下讀書,轉(zhuǎn)瞬間素微卻不見了,林靜奔跑于教室、宿舍、操場……找遍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就是找不到素微的蹤跡,她不停地奔跑,大聲地喊著素微的名字……掙扎著在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滿臉是淚水!躺在床上想著曾經(jīng)的點點滴滴,一夜一夜地無法入眠。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好長一段時間,每天只能依靠忙碌來麻痹自己,希望時間可以治愈自己,但是這些傷痕卻始終烙印在心上。

  在這段時間里,成偉倒了有事沒事來關(guān)心林靜的生活,還專門請林靜吃飯,說是幾個同學小聚,既然是同學小聚,林靜就不好推辭,人生短暫,珍惜同學情誼。也許他是“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薄扒橹撕鬅o來計,強說歡期。但是有時候的“當時錯”一旦犯下,就會成為“永久錯”。

  春風沉醉的夜晚,餐桌上,飯得味、湯很濃,只是沒有了當初的那個感覺。

  成偉酒喝的微微醉,忽然手搭在林靜的肩膀上說:“我后悔啦,后悔放開你!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林靜輕輕地拿開他的手,把他身體扶正,平靜地說:“你醉了?!?p>  成偉又湊了過來,說:“我沒醉,這點酒怎么會醉呢?”

  林靜不喜歡男人身上那股酒氣,讓人反胃,透不過氣:“天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孩子離開媽媽不睡覺的?!?p>  同學們笑著對成偉說:“哎,老成,你這是酒后吐真言?。 ?p>  “早干嘛去了!”佳欣嘟囔了一句。

  “好吧,同學們,時間不早了,今天就到這吧,我買過單了,你們幾個男生再玩一會,我和佳欣先回家了?!?p>  說著,林靜就拉著佳欣各自回家了。

  就讓往事隨風、都隨風、都隨風而去。

  對于林靜這一階段陰郁的日子,支遠并沒有過多的關(guān)注。他是一心撲在他的工作上,孩子還是一如既往地交給媽媽操心。

  陽陽的學習倒是上了正軌,因為小學開始階段養(yǎng)成的良好習慣,現(xiàn)在倒是省心不少。每天放學之后,林靜把孩子接到辦公室做作業(yè),孩子獨立自覺地完成作業(yè),開始時候總是嚷嚷著“媽媽,這題我不會做,那題我不會做。”林靜察覺到了問題,規(guī)定每天作業(yè)問題不能超過三個,問了一個額度就少了一個,引導孩子慢慢地養(yǎng)成了獨立思考的習慣,后來做作業(yè)就很少要媽媽操心了。第二天早晨起床,也不需要爸媽叫,自己定個鬧鐘,每天堅持準時起床,自己洗漱完畢,才叫爸媽起床。所以,一個好的習慣不僅讓孩子受益終身,也讓父母省心省力!

  在婚姻生活里,林靜也慢慢學會適應生活的兵荒馬亂:工作、家務(wù)、孩子,件件操心;愛情、朋友、人際,樣樣精通。這個社會,你不練就了十八般武藝,就別談美好生活。

  每一個母親,都不再是嬌小姐;每一個母親,都可能成為女超人。無論何時何地,即使你厭了、倦了、累了、病了,但是無時無刻都得照顧孩子和家庭!

  春季一到,林靜的老胃病又犯了,每天胃脹、打嗝、反酸,夜里肚子咕咕叫,反反復復一個多月,讓林靜的心情更加的陰郁。

  去醫(yī)院門診,醫(yī)生建議要做胃鏡,聽說做胃鏡真的很難受,但還是聽從醫(yī)生的建議,按照預約的時間去做胃鏡。已經(jīng)在婚姻中堅如磐石的林靜,什么都喜歡自己扛著,面對支遠對自己身體狀況的不聞不問,林靜選擇自己一個人去看病。

  大醫(yī)院排隊的人實在太多了,現(xiàn)在商場冷冷清清,超市里的人也是三三兩兩,只有醫(yī)院里每天人滿為患。掛號要排隊、看門診要排隊、化驗要排隊,做胃鏡都要排隊。

  佳欣說一會來陪林靜,林靜坐在胃鏡室外面焦急地等待著,希望快點輪到自己,又擔心輪到自己,害怕做胃鏡的痛苦折磨,擔心萬一查出啥毛病怎么辦?她坐一會,站一會,來回踱步,查看醫(yī)院墻上的一些疾病介紹。

  忽然,她望見對面CT檢查的地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支遠嗎?林靜悄悄地跟了過去,看見支遠站在那里,時不時地往CT室里張望,明顯是在等一個人。林靜遠遠地看著,不一會CT室門開了,出來一個人,原來是支遠的局長,看見局長出來了,支遠趕緊上前攙扶著,林靜尾隨著他們一直走到了住院樓,看著他們乘電梯上了7樓。

  想到自己還要做胃鏡,林靜就折回了門診大樓,佳欣還沒來,倒是有微信來了:“皮皮老師打電話說讓我去一趟學校,說他在學校打了同學,張懷忠電話沒人接?!薄澳阙s緊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有些痛楚只有自己才能體會,有些痛楚也只有自己獨自面對。

  林靜躺在胃鏡室里,看著醫(yī)生拿出一條食指粗的管子,那位女醫(yī)生冷冷地看著林靜,說:“把嘴長大,用鼻呼吸?!比缓缶桶涯菞l又粗又長的管子伸進了林靜的口腔里,然后順著食道慢慢下移,一直抵達胃部,林靜覺得呼吸困難,似乎要窒息而亡,她不停地流著口水、流著眼淚,不自覺地扭動了身體,女醫(yī)生忽然大聲呵斥道:“不要動,正常呼吸!”林靜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覺得她的手里握著的那根管子,在她的胃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林靜無法描述這個動作,想到了自己平常刷馬桶的樣子。那一刻,時間似乎凝固了,那個在胃里搗來搗去的東西,似乎沒有要拿出來的跡象,她的眼淚和口水不停地流下來,醫(yī)生不停地呵斥道:“不要動,正常呼吸!”林靜也想要正常呼吸啊,但是她覺得她快死了,無法呼吸了,原來有些痛楚比死還可怕……

  終于結(jié)束了,那個又粗又長的管子拔了出來,林靜干嘔了幾下,沒有嘔出任何東西,從昨天到現(xiàn)在十幾個小時沒有進食了,水都沒有喝。她一下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原來呼吸是這么美妙的事情!林靜從那張檢查的床上爬了起來,這時候才看清那張臉,像在冰箱里剛拿出來一樣,沒有一絲笑容。

  她從那張冰箱里的臉的手里接過報告,胃里的圖像很清晰,下面的診斷是:食管黏膜光滑,呈粉紅色,無狹窄,舒縮好。噴門開閉好,E-C線清晰。胃底黏膜無充血、糜爛及潰瘍。胃角形態(tài)正常,黏膜光滑。幽門圓滑,開閉好。球部形態(tài)正常,黏膜光滑,未見潰瘍。降部黏膜光滑,未見異常分泌物。結(jié)論:淺表性胃炎。

  從胃鏡室出來,林靜正低頭看著報告,忽然有一個聲音對她說:“怎么樣?沒事吧?”

  那個溫柔的聲音,讓她有點想哭,她驚訝地抬頭,發(fā)現(xiàn)是成偉:“你怎么在這里?”這個時候,她多么需要一個堅強溫暖的肩膀,可以靠一靠,可惜不是他!

  “我剛才和佳欣在聊天,聽說你在醫(yī)院,順道過來看看你?!?p>  “哦,謝謝!”

  “你怎么樣了?醫(yī)生怎么說?”

  林靜把報告遞給成偉,說:“沒什么。”

  成偉接過報告,仔細地端詳著,過一會說:“這下放心了?,F(xiàn)在可以回去了嗎?”

  “沒呢,還要去給醫(yī)生看一下,然后可能會開點藥?!?p>  林靜終于舒了一口氣,沒什么大毛病,醫(yī)生開了一盒西藥、一盒中成藥,醫(yī)生說回家吃兩周藥應該可以治愈了。

  林靜想到了支遠,便對成偉說:“你可以等我一會嗎?我去住院部那邊看望一個朋友?!?p>  “要我陪你一起嗎?”

  “哦,不要了,你要不在停車場等我吧?!?p>  林靜來到住院部7樓,告訴護士陳局長的姓名,護士說:“39床,最里頭?!绷朱o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39床,應該是個單人病房,從門上的玻璃窗探頭往里一看:支遠正在起身給陳局長倒開水,然后把水杯放在床頭的柜子上,說:“有點燙,涼涼再喝?!绷朱o沒有進去,默默走了回來。

  成偉見林靜走了過來,忙跑過來:“一起去吃飯吧,你肯定從昨晚就餓著呢?!?p>  “不行,醫(yī)生叮囑說做了胃鏡兩小時之后才能吃飯,你還是送我回家吧?!?p>  “好吧。那你回家好好休息?!?p>  回家的路上,成偉說:“我認識一個老中醫(yī),專門看慢性胃病的,我媽也在他那里開過中藥,吃了一個療程,后來就沒犯了,把你的報告給我,下午我?guī)湍闳ラ_方子?!?p>  “我請了一天的假,你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去開就行了?!?p>  “你這半天肯定累的不行,最近估計也是吃不好睡不好,你的臉色真的不好看,還是我送你回去休息吧,然后我去開方子,最晚吃晚飯時候我就可以給你送來?!?p>  傍晚的時候,成偉打電話說中藥開好了,他已經(jīng)在他們的地下車庫,讓林靜下來拿。

  林靜下樓拿藥,感謝了成偉,簡單的聊幾句就上樓了,現(xiàn)在實在沒什么胃口,否則應該請他吃飯作為感謝,她不喜歡欠著人情。

  隨后支遠就下班回來了,一邊換拖鞋一邊問:“家里怎么這么大的中藥味???”

  林靜沒有吭聲。

  支遠把外套掛在餐椅背上,走到林靜跟前:“怎么啦?不要動不動吃藥,是藥三分毒,你要加強鍛煉,體質(zhì)好了就沒這些小毛小病了?!?p>  林靜白了他一眼,陰沉著臉,沒有理他。

  陽陽從他的臥室跑了出來,對爸爸說:“媽媽胃病犯了,要吃一個月中藥?!?p>  林靜先是吃了兩周人民醫(yī)院開的藥,接著隔天開就開始扭著鼻子喝了一個月的中藥,這個過程中胃病確實也慢慢好了。

  忽然想到?jīng)]結(jié)婚前,林靜犯了胃病,支遠給自己熬粥的場景,素薇和佳欣還嘲笑她被“一碗粥”收買了,想到這里,林靜鼻子酸酸的,心里有些失落。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p>  歲月流轉(zhuǎn)中,和支遠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孩子上了學……然后他越來越投入他的工作,關(guān)心他領(lǐng)導的心情,關(guān)心他領(lǐng)導的病情;卻不曾想到妻子的心情也會傷,妻子的身體也會病,當初的那些溫情慢慢地消融在歲月的水流中,而他卻在水流中不自覺(覺醒的覺)!時間不僅催老了容顏,也改變了他的心境。

  林靜胃病好了,心情也舒暢了一些。病痛全無的時候,身輕如燕,看什么都是好的:發(fā)現(xiàn)天是藍的,云是白的,風是輕的,身邊同事們的臉都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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