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結(jié)婚,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那個秋天,天空像藍(lán)水晶般晶瑩剔透,湖面上的陽光金燦燦的,楓葉給大地鋪上了一條無邊無際的紅地毯,這一切都在迎接她的婚禮。
遇見相識的怦然心動,走過相知的你濃我濃,所有愛戀過程中的色彩斑斕、豐富多彩,最終化作人生路上柴米油鹽的相伴。
林靜娘家太遠(yuǎn),老家親戚朋友不方便來參加婚宴,就父母和弟弟來參加婚禮,老家的親戚朋友等春節(jié)回去再宴請。
支遠(yuǎn)租了一間酒店套房,金黃色的主色調(diào),具有濃郁的地中海風(fēng)情。父母弟弟也住在酒店,然后從酒店把林靜娶回家。
婚禮的前兩天,父母就過來了。爸媽來的第二天,林靜帶著父母去逛了商場,各買了一身新衣服,人靠衣裝馬靠鞍,父母穿上新衣服,真真就是城里人了,只是那黝黑的皮膚,一看就是田野里長期風(fēng)吹日曬的杰作。父親眼窩深陷,鼻梁高挺,那清瘦的體型,西裝套在身上,褲管里空蕩蕩的;母親自己選了一件暗紅色的繡花上衣,在她那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還能辯出當(dāng)年清秀的模樣,林靜拉著母親的手,感覺像槐樹枝一樣干硬,手面上青筋暴出,厚厚的老繭摸起來像粗糙的苞米,這種感覺讓她心里酸酸的。
夜晚的酒店十分靜謐,風(fēng)輕輕地守著一簾幽夢,林靜坐在窗前,眺望遠(yuǎn)處的湖面:燈光倒映在水面,湖面漾起了粼粼波光,此刻的湖水是活的,伴隨著跳躍的心,在追逐舞動,明天必將是難忘的一天。
酒店里,妝臺前,化妝師正在幫林靜化妝:“挽青絲,雙環(huán)結(jié);百合鬢邊巧裝點?!迸绲拈L發(fā),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從兩耳編到后腦勺的麻花辮,像深棕色的錦緞一樣,散發(fā)著令人妒忌的光芒;“白婚紗,如飄煙;紅顏新妝比花艷。”抹胸的白紗勾出了胸前的完美弧度;纖纖細(xì)腰似春天的楊柳一樣柔軟;長長的睫毛、晶瑩的雙眸,白皙的肌膚,櫻桃的小嘴……含情脈脈,款款走來,今天的她就是美若天仙的新娘。
“一家女兒做新娘,十家女兒看鏡光。”素薇拿著相機給她拍照,佳欣過來一起合影;然后佳欣拍照,素薇一起來合影;她們又請化妝師來個三人合影。今天素薇和佳佳做伴娘,粉色的禮服,白色的高跟鞋,這都是林靜專門給她們量身定制的。
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佳欣站在窗前往下看:“哇,新郎來了,八輛婚車,都是黑色奧迪,快快快,新郎上來了?!闭f著她趕緊拉著素薇跑到門前,把門閂好了。
電梯的聲音、門鈴響了,新郎到門口了。
“快、快,一定要抵住門。”佳欣、素薇不給開門,向門外喊著:“紅包、紅包、支遠(yuǎn),紅包拿來?!?p> 支遠(yuǎn)在門外喊:“紅包有,開門就給。”
佳欣開了一條門縫,支遠(yuǎn)塞了一個紅包進(jìn)來,素薇接過紅包,佳欣繼續(xù)抵著門要紅包。支遠(yuǎn)使了一個眼色,后面的伴郎們心領(lǐng)神會,合力一推把門推開了,佳欣、素薇節(jié)節(jié)敗退,只好退到新娘身邊。
支遠(yuǎn)手捧九十九朵玫瑰,在一群男賓的簇?fù)硐?,徑直走到林靜面前,撲通一下,單膝下跪,含情脈脈地望著他的新娘,說:“嫁給我吧!”
她望著她的新郎,眼含秋波,面恰芙蓉,笑而不語,輕輕地把纖纖玉手放在他的掌心。心如潮水,平靜的湖面泛起層層漣漪,但愿他就是那個一生把她放在手心里的男人。
素薇接過鮮花,佳欣在一邊說:“不能這樣就答應(yīng)了,抱著新娘下去?!?p> 男賓們也在一旁起哄:“抱起來,抱起來!”
支遠(yuǎn)把她的新娘抱了起來,氣喘吁吁的,額頭上冒著汗珠,一路小跑,抱上婚車。
空氣里彌漫著幸福的味道,路邊的風(fēng)景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一路上,林靜思緒萬千。對愛情的喜悅;對婚姻生活的忐忑。幻想過多少次的婚禮,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從早晨到現(xiàn)在,她的心一直處于緊張狀態(tài),像懷里揣著一只活兔,怦怦地跳個不停。
新娘接到家里,跨過火盆,吃過湯圓,完成各種禮節(jié),然后又去酒店宴請賓客。
司儀領(lǐng)著走過各種程序:宣讀結(jié)婚誓詞、喝交杯酒、父母發(fā)言……
各種程序之后,新娘換上紅色唐裝,金線刺繡,鳳起和鳴,就如古詩詞里走出來的女子:“頭釵朱玉擁玫瑰,身有紅衣繡鳳凰?!?。支遠(yuǎn)領(lǐng)著她來到各個親戚長輩面前一一敬酒:“伯伯、伯母”、“叔叔、嬸嬸”、“舅舅、舅媽”、“阿姨、姨夫”、“姑姑、姑父”……把親戚朋友挨個敬了一遍。
敬酒時候,親戚長輩都給新娘紅包,二十桌酒敬好,紅包也有厚厚一沓了。
回到主桌剛坐下來,屁股還沒熱,支遠(yuǎn)媽媽就發(fā)話了:“那個紅包給我保管著吧,飯店人多眼雜,而且我回去要一一登記下來,誰家給了多少,以后別人家結(jié)婚還要還回去的。”
林靜本來也沒打算拿著這些紅包,她想著回到家里就給支遠(yuǎn)媽媽,但婆婆現(xiàn)在就提出來了,讓她心里特別不是滋味,一瞬間面紅耳赤,面有慍色,自己一直是自立自強之人,從沒想過,也不會去貪這些錢,支遠(yuǎn)媽媽明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她不能在這種場合丟了家庭的臉面,為了不讓人看出來,她趕緊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盡量保持神色自若,故作鎮(zhèn)靜。
“百年恩愛雙心結(jié),千里姻緣一線牽。”愛你的,你愛的,是需要多少幸運才能遇到。為了自己一生一次的婚禮,林靜不想表現(xiàn)出不高興,不想制造矛盾,不想留下遺憾。她努力保持正常,平靜地、強顏歡笑地把所有紅包都遞給婆婆,一句話也沒有說。
支遠(yuǎn)媽媽接過一沓厚厚的紅包,一只手都拿不過來,趕緊雙手接過,裝進(jìn)包里,收了起來。剛才張羅著婚禮儀式,招呼著親朋好友,早已饑腸轆轆,趕緊扒拉幾口菜,一會又要迎來送往。
因為愛情,她義無反顧。但今天才發(fā)現(xiàn):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而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情。嫁給愛情,也嫁給了他的原生家庭,嫁給了一種生活方式,嫁給了一種社會關(guān)系。
喧鬧的一天結(jié)束了,終于到了萬籟俱寂的時刻,昏黃的燈光下,喜慶的新房內(nèi),繡花的綢緞被面上鋪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寓意“早生貴子”;玫瑰花瓣圍成的心形,代表著永結(jié)同心。
“銀鏡臺前人似玉,金鶯枕側(cè)語如花。白首齊眉鴛鴦比翼,青陽啟瑞桃李同心。文窗繡戶垂簾幕,銀燭金杯映翠眉?!绷朱o坐在梳妝臺前,摩挲著手上的戒指:鉆石戒指、項鏈、手鏈,這就是支遠(yuǎn)家主動給她買的“三金”,對于結(jié)婚彩禮,林靜家沒有提出任何要求,結(jié)婚儀式也是交由男方全權(quán)決定。
從小到大,林靜的父母就很少管她,這樣的生活培養(yǎng)了她獨立的個性,獨立的人格,獨立的生活方式;她可以買自己喜歡的衣服,做自己喜歡的發(fā)型,可以選擇自己的大學(xué),自己的事業(yè),自己的愛情,包括婚姻,也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在林靜的心里,婚姻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內(nèi)容;婚宴只是一個儀式,做給長輩和親朋好友看的;那張證書才具有法律效力,他對她的愛才是幸福的保障。
林靜在鏡前發(fā)呆,喜歡這種沒有打擾的完全屬于自己的寧靜瞬間。舉案齊眉、白首相依,這應(yīng)該人生最浪漫的事。
但婚禮只是一時,相愛卻是一輩子;洞房春意常在,圍城風(fēng)景長存;慢慢變老的,是彼此的容顏;永遠(yuǎn)不減的,是相互的真情?!皥?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的愛情誓言,他們真的能夠做到嗎?
一段相遇,傾心了,是兩份相思。一種相思,體會了,是兩處閑愁。一種相守,堅持了,是兩份責(zé)任。責(zé)任,遠(yuǎn)不似它的筆劃那么簡單。所以,有情并不能飲水飽,愛情是欣賞各自優(yōu)點的過程,婚姻卻是包容彼此缺點的過程,婚姻中需要更多的相互妥協(xié)、相互包容。
他們能夠包容彼此的缺點嗎?每天看到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的彼此會不會厭倦對方的容顏?兩個人會不會因為誰做飯誰洗碗而大吵一番?
也許,婚姻是一種信仰!對,信仰,多么神圣的信仰,在幾萬個漢字之中,她再也找不出比這兩個更合適的字眼了,她覺得這個詞語恰當(dāng)、得體、經(jīng)受住了時間的考驗。婚姻是一種信仰,需要堅貞的信念,需要一生的堅守。
也許,未來的路途不會一帆風(fēng)順,但她必須砥礪前行。
……
“春宵一刻值千金”,這么美好的春宵,老婆竟然坐在那里發(fā)呆,支遠(yuǎn)躺在床上,有點迫不及待,喊了一聲:“老婆,睡覺了?!币娏朱o沒有搭理,他立刻翻身下床,顧不得穿上拖鞋,疾步地走到她面前,抱起老婆,放到床上,熄燈就寢。
這么美妙的夜晚,除了偶然一兩聲的犬吠,大地已經(jīng)沉睡,萬物都變得懈怠,只有微風(fēng)輕輕歌唱。也許,人不該為已經(jīng)過去的今天糾結(jié),也不需要為沒有到達(dá)的明天憂慮。未來,也許是豐滿的,可期的。
一番纏綿,百事皆休!
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林靜就醒了,睡在新的臥室、新的床上,特別是那雙溫暖的手臂從背后擁抱著她,她竟有些不習(xí)慣??磥?,習(xí)慣還需要慢慢的養(yǎng)成;生活還需要慢慢的磨合。
下樓吃早餐,叫著“爸媽早!”白粥、荷包蛋、一碟小菜,簡單而美好的一天就此開始。
結(jié)婚是人生最重要的分水嶺,就像秦嶺淮河一線對中國地理的分割一樣涇渭分明。
簡單計算一下就會知道,從此以后,她剩下的四分之三人生都將會離開父母,和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忽然間多了幾重身份,成了別人的妻子,別人家的兒媳,每一個角色都需要在你原本的時間里劃出一部分甚至大部分來維持,你不得不減少你的其他時間甚至犧牲你的興趣愛好來扮演這些角色。
最尷尬的事情莫過于叫一對沒有生養(yǎng)沒有撫育自己還不完全的了解的人為“爸媽”,并努力地融入他們的生活節(jié)奏,這個工作比做教師難。
麗如云錦
每一個人,都可以做生活的醫(y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