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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賊無名

第四十六章 前塵影事(七)

小賊無名 武林舊客 3076 2021-04-08 07:50:00

  如此月余,韓柏年已不知閱了多少送來的詩偈,韓府日日派人來問,皆是沒有屬意之作,韓父只當他推脫此事,便又派韓禮伯前來相勸,兩人便又在那間禪室相見。

  韓禮伯早已坐在那里,見弟弟推門便上前來拉他,口中說道:“你別瞞我,只說這詩偈之事到底是你的緩兵之計還是真心?”

  韓柏年扶哥哥坐下,答道:“絕不是欺瞞哥哥與父親,這些詩偈之中確無我屬意之作?!?p>  韓禮伯嘆了一聲,說道:“尋常十幾歲的女孩兒,又不似你自小聽這些佛言禪禮,自然及不上你。你若說這是你真心所求,卻無疑是教我們知難而退罷了。”

  韓柏年見哥哥神傷,亦嘆了一聲,思酎片刻,將林家小娘子所寫詩偈自袖中取出,攤在韓禮伯眼前,說道:“我原本想著,若有女兒解得我的詩偈,必也是心中有佛之人。既知我心意,必不會攔我,便是父兄欲與她家結(jié)親,我情詞懇切地求她一番,她亦不會教我為難。不想,如今是菩薩也愿成全我,寫出這最教我心服的詩偈之人,恰是一個萬萬不會與我結(jié)親之人?!?p>  韓禮伯默讀了眼前詩偈,亦不住點頭,問道:“這是誰家女兒所寫,你怎么便知她萬萬不會與你結(jié)親?若是她不存了這樣念頭,又怎么來和你這詩偈呢?”

  韓柏年答道:“我本不想將此事說出,便是怕有辱那家娘子清譽??墒寝D(zhuǎn)念一想,這本是無一物的事,又哪里惹來什么塵埃。這詩偈是富仁坊林家的大姐兒所寫,便是那日哥哥見過的那位?!?p>  韓禮伯思索一番,脫口道:“她不是已有了親事嗎?怎么……”

  韓柏年忙截住韓禮伯的話說道:“哥哥別想岔了,原是那日她來寺中祭拜,恰碰上悟道……”

  韓柏年將事情原委托出,又道:“哥哥瞧見了,這事情可說是因緣巧合,那林家姐兒不知前事,隨意所和這詩偈實乃是我最屬意之作,可她偏偏由哥哥牽線尋回了親事,那親家又是高門顯貴,哥哥便是有心亦難以拆散她姻緣。我初初想出這議親的法子,自然是想避過成家,然后來又想,若是有人和上這詩偈,或許是菩薩不愿我尋得法門,那我便還做這濁世閑人,從此富貴一生。然今日之果,哥哥已見,是上天成全,哥哥還是勸父親放了我,教我得償所愿罷?!?p>  韓禮伯聽罷,竟一時無言,他細細端詳?shù)艿苌裆?,那樣堅毅的神情停在他俊逸柔和的臉上,真教人不忍拂他。良久,韓禮伯點了點頭,說道:“既是天意,人力又豈能回轉(zhuǎn)呢?我替你勸父親便是。”

  韓柏年見哥哥應(yīng)允,心中歡喜無限,直跪下來,向哥哥磕了頭,說道:“多謝哥哥成全!”

  韓禮伯將他扶起,替他拍了趴衣擺上的塵土,說道:“其實母親早已吩咐過的,你若有所求,父親與我們必是要應(yīng)允你的……”

  韓柏年見哥哥傷感起來,卻亦知此時無可勸解,只得握住哥哥的手,說道:“成了出家人,沒了親緣,日后或可去施主府上講經(jīng)呢?!?p>  韓禮伯被他這句話氣得笑了起來,嘆了一聲,便與他告別。此后家去,又是一番辛苦,卻終歸遂了這弟弟心愿。

  不出數(shù)日,姑蘇城內(nèi)便又因韓府三郎決意出家,罷了議親一事而熱議紛紛,眾家雖因白辛苦一場而略有怨言,物議卻終因韓府為每家請了媒婆來議過親的人家都送了不菲的辛苦銀而平息了下去,漸漸演變成了對韓府萬貫家財?shù)撵Яw。

  念心這日又路過廚房,正又聽得幾個媽媽在那里閑話。

  “早知道我也雇個媒人畫師將我家兩個姐兒的畫像送到韓府去,如今可不就白得了十兩銀子嘛!”

  “你可別說笑了,你家兩個姐兒一個六歲一個才兩歲,可嘆全長得像你家那糙漢子,不是說那韓家三郎身子雖弱,卻是個神仙品貌嘛,哪個媒婆敢接你的單子便是砸自己招牌!”

  “哈哈哈哈哈……早幾日倒還有幾個貧苦人家,仗著自家姐兒長得不錯也遞了畫像的,可誰知那韓三郎又出了首詩偈教人來和,我們這樣的人家哪里懂得這個,什么浮生、空門、夢不夢的。如今想來,這不就是要出家的意思嗎,我看哪,便是有哪家念過書的姐兒對了出來,怕不是要兩人一起搬到寺里住去!”

  念心聽到這里,不由想起定慧寺中悟道所出的那首詩偈,心中隱約覺得不對,忙尋了個小子外頭打聽了那韓家三郎所寫的詩偈,命他抄了回來。

  念心瞧著手中的詩偈,心內(nèi)懊悔那日不該多事,又暗自責怪悟道那小和尚與自己開這樣的玩笑,拖著步子回了林蘊菡房中。

  林蘊菡見念心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便將她招了過來,問她發(fā)生了何事。

  念心支支吾吾了一陣,將那詩偈遞給了林蘊菡說道:“姐兒還記得這個嗎?”

  林蘊菡點了點頭,笑著比劃道:“難不成悟道許了你的好處你得不著了?”

  念心垂著眼,帶著哭腔說道:“那日悟道說,若是能對出那詩偈,便可教我瞧一瞧那替姐兒供了海燈的郎君長得是何樣貌。誰知道,那悟道捉弄了我,那郎君便是韓家三郎,這詩偈是他寫來議親用的,哪家的姐兒若能回寫出一首他屬意的,韓家便去下聘的?!?p>  林蘊菡聽罷,只低下了頭去,念心忙跪到林蘊菡腿邊,握住了林蘊菡的手,對著林蘊菡說道:“姐兒莫生氣,因著韓三郎決意出家,韓家如今已將議親之事擱下了,姐兒所作的詩偈見過的人也有限,又都是寺里的僧人,想必他們不會胡說的?!?p>  林蘊菡微微搖頭,比劃道:“這事所知之人有限,我亦沒有私心,只是韓郎君若知道了,為著避嫌,此后恐怕也不好再收咱們的供花了,咱們自然也不該再受那海燈。我受了那海燈……并不是為了省多少銀錢,是為了全一個好人的孝義。如今事情變作這樣,實在教我感嘆?!?p>  念心見林蘊菡倒也沒有如何生氣,只伏在她膝邊,小聲說道:“那下月我去送供花時,便說小姐如今結(jié)了親,為著避嫌,不該再送花過去,亦不該再受那海燈。再教悟道替咱們向韓郎君道個謝罷?!?p>  林蘊菡亦如今亦沒有更穩(wěn)妥的法子,也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

  轉(zhuǎn)眼便是十五這日,念心帶著兩大捧梔子花到了地藏殿中時,悟道早立在那里等她了。

  不等念心開口,悟道便合掌過來,向她鞠了一躬,說道:“前番小僧搬弄口舌,教林施主莫名損了清譽,還請念心施主替小僧賠個不是?!?p>  念心原本心中還有些生氣,見悟道拉攏著腦袋的樣子,便也氣消了,將一捧梔子花塞到他懷內(nèi)說道:“喏,我家姐兒也沒生氣,只是,這可是我最后一次來送供花了。如今這樣,為著避嫌,韓郎君的海燈我們也不該再受著了。”

  悟道將花抱好,聽見念心這樣說,便道:“我家郎君說了,如今他雖未剃度,禪心卻定,眼中便只有施主眾生,望林施主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唉,這原本便是小僧的錯,小僧自會去師父那里領(lǐng)罰。如今卻教郎君與林娘子無端添了煩惱,不知怎么補救了?!?p>  念心見悟道如此說來,不知怎的,對韓柏年愈加好奇起來,對悟道說道:“我們姐兒的詩偈寫得如何?可是能見你家郎君的?”

  悟道愣了一下,說道:“施主可別再拿小僧打趣了。”

  念心噘了嘴巴,面上滿是失望神色,說道:“你這小沙彌,說過的話也不算數(shù),便是妄語了?!?p>  悟道面上現(xiàn)出為難的神色,說道:“那施主在此處略等等,我去問問我家郎君?!?p>  念心聽悟道松了口,笑著便將悟道手中的梔子花拿了過來說道:“我替你奉到韓家大娘子靈前,你此刻便去罷!”

  悟道嘆了口氣,轉(zhuǎn)身便往后山去了。

  不過一炷香時間,悟道便跑了回來,念心坐在地藏殿后門石階上,遠遠地便向悟道揮了揮手,兩人一會,悟道對念心說道:“郎君請施主到院中喝杯茶歇一歇?!?p>  念心見如此,高高興興地跟在悟道身后一起往韓柏年院中來了,那院門已開了,剛走進便聞到一陣梔子花的香氣,念心心中奇道:原來這韓郎君亦與我們姐兒一樣,在院中栽了梔子花呢。

  悟道引著念心踏入院中,念心抬眼一望,只見一棵高大的梨樹下立著一位素衣小郎君,他面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不知怎的,念心忽覺臉上一熱,只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那小郎君向念心行了一禮,說道:“施主請坐?!?p>  念心見他如此稱呼,倒自在了一些,也行了禮,在那樹下的石凳上坐了。

  微風徐來,將梔子花的香氣吹來,日頭將樹蔭斑斑駁駁地映在那小郎君身上,念心不由自主地望向韓三郎臉上,只覺素日聽人說的那些話皆不能將韓三郎樣貌形容描摹。心中倒為他執(zhí)意出家難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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