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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歌嘯九天

  待嘈雜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芽芽在我身旁低低喚了聲,“大人……”

  “回去吧。”我平靜地說道。轉(zhuǎn)身的時候感覺到何軒還在,笑道,“小軒軒要留下來吃飯嗎?”

  何軒沒吭聲,轉(zhuǎn)身走了。

  回到寢宮不久,福臨安就引了太醫(yī)令尹許太醫(yī)前來幫我換藥,芽芽詢問,“陛下怎么沒來?”

  福臨安道:“葉姑娘嗆水昏迷,方才轉(zhuǎn)醒,本是掙扎著要來幫林大人換藥,可是她身子一向虛弱,一時半會怕是起不來身,只好說了藥方,煩請許令尹代勞。陛下在一旁照看,一時抽不開身,特著咱家前來與大人說一聲,他晚些時候再過來。”

  我道:“即如此,煩勞公公幫我?guī)€話,讓葉姑娘無需惦記我,好生將養(yǎng)?!?p>  福臨安應(yīng)道:“不敢稱勞,咱家定會把大人的話帶到?!鳖D了一下,試探性地詢問,“大人可還有其他話要咱家轉(zhuǎn)告?”

  我心中冷笑,這是替葉子柔抱不平,向我討要道歉來了?

  面上不顯露神色,我對他道:“也煩請大家?guī)臀肄D(zhuǎn)告陛下,讓他好好陪著葉姑娘,未央宮離落雪殿遠,就不必過來了?!?p>  “大家”是太監(jiān)總管的尊稱,福臨安得我這一聲稱呼,狀似隨意,力道十足,立刻反應(yīng)過來自己越距了,惶恐地行禮退下。

  我回到宮中雖沒什么名分,也沒一官半職,但這宮里的人哪個不是人精,看北堂胤對我的態(tài)度便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氣來討好,他福臨安縱然是太監(jiān)總管,到底是個奴才,也不知葉子柔給了他什么好處,如此的不知進退!

  許太醫(yī)幫我的眼睛換了藥,我便讓芽芽好生送出去。

  本想讓許太醫(yī)去給某人瞧一瞧,這才初春,湖水還很涼,別感冒了,轉(zhuǎn)念一想,他是一國之君,多少人關(guān)心著他的身體,只怕打個噴嚏都能引起滿宮上下的惶恐,何須我多此一舉?話到嘴邊,愣是吞了回去。

  芽芽回來時,我正躺在窗邊的貴妃榻上小憩,她輕喚了我一聲,見我沒睡著,便開始為我抱不平,“大人真是好脾性,以往大人哪回換藥不是陛下陪著?如今葉姑娘落了水,陛下不來也就罷了,連福公公都對大人冷言冷語,大人也不罵一罵,端得讓他們輕瞧了咱們未央宮?!?p>  見我意興闌珊,沒有要接話的意思,芽芽更是有點怒其不爭的憤憤,“我剛才送許太醫(yī)出去,順便去少府問問大人的春衣有沒有制好,路上聽了一耳朵,盡是說大人不好的話。也不知誰的舌頭那么長,這才剛發(fā)生的事,宮中上下就傳得沸沸揚揚,說……”

  聽她停下,我淡淡問道:“說什么?”

  芽芽弱弱說道:“說大人您忘恩負義,恩將仇報,葉姑娘好心為您治傷,您卻因為妒忌把她推進湖里,她本就體弱,您這是有心要她的命?!?p>  或許見我沒有動怒的意思,她大了膽子,聲線高了幾個度,憤然道:“那些人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親眼看見了似的。奴婢卻是瞧得真真的,明明是她自己往湖里跌的,擺明了就是知道陛下來了,又欺負您看不見……”自以為觸到我的禁忌,她立刻頓住,估摸著察看了我的神色,這才又開口道,“大人您不喜人觸碰她是知道的,她還故意趁您不備去抓您的手,分明就是居心叵測!”

  不喜別人碰我是真的,但以往也沒今日這么強烈的反應(yīng),我心想著是看不見,本就沒有安全感,又察覺到對方濃濃的敵意,不經(jīng)大腦做出那樣的舉動來。

  我笑了笑,道:“你氣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被罵的人是你呢?!?p>  芽芽不滿地說道:“您還笑得出來!”又仿佛想起什么,急得跺腳,發(fā)出哭腔,“您還讓陛下不要過來了,如今怕是真的不過來了,大人,您到底怎么想的啊?”停了下,又低聲嘟囔,“陛下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大人您看不見,這個時候應(yīng)該多關(guān)心一下您才是。”

  我感念她的忠心,安慰道:“好芽芽,我沒事,難為你對我這么上心?!庇謩窳送?,“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愛怎么說怎么說,我們自己把耳朵關(guān)起來,何必巴巴趕著找氣受?”

  芽芽火氣消了不少,卻還是碎碎念了好一會,直到被我趕去準備午飯。

  晚上,我躺在床上聽著夜貓凄厲的啼叫,心尖兒跟著一突一突地跳,后來連眼皮也開始跳,索性捂緊了耳朵,努力去想別的事情轉(zhuǎn)移注意力。

  感覺到有人靠近,我問了句:“芽芽,是你嗎?”

  來人沒有回答,我便知道不是她,不然她會回應(yīng)我的。

  一只大手把我的手從耳朵上拿下來,我連忙甩開,厲聲問道:“是誰?”

  “別怕,是我?!?p>  心突然就落到了實處。

  我坐起身來,伸手去摸他,他靠了過來,把我摟在懷里,我?guī)缀跏峭瑫r抱緊了他,卻一言不發(fā)。

  他問:“怎么了?”

  我搖頭不語,等不寧的心緒平復(fù),才做出輕松的模樣,笑道:“外面的貓兒在叫春,我就想起個鬼故事來?!?p>  “害怕嗎?”

  “有點?!蔽艺\實地說道,側(cè)臉貼在他的溫暖的胸膛,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又踏實許多,沮喪地續(xù)道,“我連你的臉都看不見,總覺得這夜太黑了,應(yīng)該叫芽芽點上蠟燭的?!?p>  他擁著我的懷抱微微緊了些,半晌方道:“已經(jīng)點了?!?p>  “哦!”我道,“那就是點太少了。”有些迷糊地嘟囔,“到底不是白熾燈,不夠亮?。 ?p>  他問:“何為白熾燈?”

  “我家鄉(xiāng)的燈,很亮很亮,能把黑夜照得比白天還亮堂?!?p>  “你最近總說這樣的胡話?!?p>  “不是胡話。”我從他懷里出來,伸手去摸他的臉,喃喃道,“北堂胤,看不見之后,我發(fā)覺我家鄉(xiāng)的事物越來越清晰了,本來很模糊的東西,一下子就清晰起來,好像我真的能看見那些人,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川流不息的汽車,五花八門的電子廣告屏,還有手機電腦游戲機,就連最煩人的心理學(xué)老師講課都那么生動……”

  他打斷我,“好了,你累了!”

  我定定“看”著他,說出我的擔(dān)憂和害怕,“我一直想要回去,或許這些預(yù)示著我即將回去……”

  “別說了?!彼盐业念^扣在胸口,似要把我揉碎在他懷里,低沉磁性的聲音夾著緊張。

  我深深埋進他的胸膛,聲音悠悠忽忽地傳進我自己的耳朵,“可是我現(xiàn)在不想走了,我舍不得,舍不得離開你。”

  他一遍遍吻著我的發(fā)頂,緊聲道:“放心,你哪都不會去,我在這里,你要去哪呢?不是跟你說過嗎?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迸跗鹞业哪槪谖业难凵蠎z惜地親吻幾下,柔聲安慰,“蠢丫頭,別怕,你只是累了,好好休息一晚就沒事了。”

  我問:“我的眼是不是好不了了?”

  他道:“怎么會?你別胡思亂想,柔兒說了,你的眼睛一定能治好的。”

  柔兒?

  我的心涼了一下,摸著枕頭躺下,微微笑著,“好,我不想了,你陪著我睡好嗎?”

  “好,我守著你?!?p>  感覺到他一直在床邊坐著,我伸手拉著他的袖子,笑道:“你不累嗎?一起睡吧。難不成還怕我占你便宜?”

  見我打趣他,他放松下來,和衣上了床,擁著我入睡。

  這一夜,雖有些小煩惱,但睡得很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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