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過招
要是其他人,估計會被他們的言語激怒,可比起不要臉,恐怕沒誰比得上我。這眾目睽睽之下能這般正大光明地挑逗良家青年,也只有我了。
我坐直身子,理了理沒有半點褶子的衣擺,懶懶說道:“本官雖然授命皇恩,來此推行新政……”
“新政”二字一出,氣氛立刻緊張起來。
我眸光一轉(zhuǎn),繼續(xù)慢條斯理地說著,“不過,剛才也說了,本官出身鄉(xiāng)野,對這個所謂的新政也是一知半解,或許郡守府可以幫本官解釋一下,這樣,咱們合作起來也能順利一些不是?”
你來解釋新政,就是給你權(quán)力給你想象任你發(fā)揮,上行下效也好,背行倒施也罷,咱都當作理解上的失誤。你給點利益,我蒙混過關(guān),皆大歡喜。
聽我這么一說,大家的神色緩和了許多,齊陽郡主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大人何必妄自菲薄,陛下如此看重大人,自然是有大人的過人之處。不過,大人既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郡守府也不能倨傲,失了禮數(shù)。午時將近,不如大人留下用膳,我們邊吃邊談?”
“郡主盛情,下官卻之不恭?!边@回不叫“老夫人”叫“郡主”,把對方由低抬高,對方自然更歡喜,雖然說到底沒有實質(zhì)性的區(qū)別,不過是人心的落差感,但也足以讓劍拔弩張的關(guān)系變緩和,氣氛變?nèi)谇ⅰ?p> 我就是要告訴他們,老娘這一趟來不是逼他們讓利,不是跟他們交惡,是親善。不管他們信不信,暫時也會對我放松一二戒心,來日才能長。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zhuǎn)眼半年過去。
初冬時節(jié),百花凋殘,梧桐樹落下了最后一片葉子,光禿著腦袋哀嘆西風無情,北風冷冽。
院子里滿地厚厚的枯葉,新一層舊一層,黑色,深灰,淺灰,枯黃,黃綠……顏色鋪陳的斑駁,在陽光下陸離光怪,現(xiàn)出別樣的光景。
我喜歡這樣的景致,所以特意吩咐下人不要打掃,每日清晨在此練劍,卷起千堆葉子,又是另一種美麗。
太陽艱難地撐開層層灰云,終于從灰白云朵里擠出萬道金光。已經(jīng)練了近兩個時辰的劍,身上滿是汗水,連額發(fā)都貼在臉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我收了劍招,老七立刻把問情劍接過去,另一只手遞上純白帕子給我擦汗,嘴里念叨,“你的功夫早已在我等之上,劍法更是獨步天下,你何必風雨無阻,日日練得這般辛苦?”
我邊擦汗邊往房間走,道:“不勤快點,我怕熬不過這個冬天?!?p> 老七緊跟上來,嗔怒道:“你平白咒自己做什么?有我們護著你,諒那張家也動不得你分毫?!?p> 我知道她是誤解了我的意思,也不解釋,只問:“洗澡水可幫我備好了?”
老七道:“你每日練完劍就要沐浴,這半年來從未變過,不用你說,早就備好了?!?p> 說話間已至內(nèi)室,果見浴桶里霧氣繚繞,氤氳迷離。旁邊的衣架上早已擺好換洗衣服,浴桶邊是兩月前在徐陵流行起來的香皂和洗發(fā)水。當初張佩佩說半年內(nèi)把林氏商行擴大整個南唐,許是已經(jīng)做到了。
老七拿了浴帕,見我脫衣,一點不回避,反而色瞇瞇地看著我,“小十九,今日就讓我服侍你一回吧?!?p> 對她這副騷樣我已經(jīng)見怪不怪,從第一天起,她就這般堅持,后果都一樣——被我一腳踹飛出去。
我勾起唇,媚惑地朝她勾勾手,在她近前時,運氣于掌心,呼地將她打出室外。
外面猶是老七的慘叫和哀嚎,“小十九啊,你換招式怎么也不先打個招呼!”
我靠在水中,舒服地嘆氣。心道:早看出你有防備了,再用腳恐怕不能一招制敵呀。
大約半個小時后,我洗完澡走出內(nèi)室,屋里已經(jīng)起了兩盆碳火。剛?cè)攵?,天氣并不大冷,可我不喜穿太多衣服,所以金一一她們很體貼地為我早早買了銀炭。
金一一正撥弄著碳火,抬頭看到我只著一身秋衣,立刻取了件輕薄的銀狐披風給我披上,“雖然燒著炭,可少主還當注意保暖,沐浴過后最是容易著涼?!?p> 我沒有拒絕,攏了攏披風,坐在榻上,拿起棉帕擦頭發(fā)。
老七默走到我身后,接過帕子幫我擦。
我坐著放空自己,一會兒又想起北堂胤來。自從跟他表白后,我每次洗頭,無論多忙,他都會幫我把頭發(fā)擦干,然后給我綰個好看又別致的發(fā)髻,那時候的我應(yīng)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女人。
也不知道老七是不是故意的,扯疼了我一處頭發(fā),頭頂是她嗡嗡的言語,“看你這個樣子,不用猜,又在想他了?!?p> 我勾唇笑了笑,道:“我就這點愛好了,多少也能消減點相思之苦,你難道忍心看我相思成疾,日漸憔悴?”
老七道:“還不是你自找的,不說當初自己求著要來,就是這張家,要我說,找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把他們?nèi)o宰了,哪需要在這白白耗上半年多時間?!?p> 我搖搖頭,嘆道:“殺人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了?!?p> 半年前第一次去郡守府,被張家擺了好大一個下馬威,也讓我看清楚了張家的內(nèi)核,不是可以速戰(zhàn)速決的,是以我委婉奉迎,讓他們以為我就是個以色相取得官位的膽小無用之人。
當然,郡守府藏龍臥虎,幕僚將近一千,那可是小半個朝廷的智囊團啊,怎么可能輕易被我迷惑,不過也是與我做做樣子,不主動撕破臉皮罷了。暗地里,該怎么做還怎么做。
這不,屋檐上又起了兵刃相交的聲音。
半年來,張家派來的殺手數(shù)不勝數(shù),大有越挫越勇的勢頭,可惜沒有一個能活著見到我。因為有鬼衛(wèi)和金衛(wèi),我至今也未親自上場過,著實有些遺憾。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畢竟是閑不下來的性子,三兩天也跟張家鬧著玩兒,今日張家某個子侄落水死了,明日某個幕僚自殺了,后日某個姑娘跟人私奔了……反正猛料沒少過,夠徐陵大街小巷的吃瓜群眾閑談大半年的。
老九從外面進來,把一小包長條形、黑不溜秋的零食放在我旁邊的矮幾上,打開,遞給我一小塊,示意我嘗嘗,嘴里問道:“今天小十九想怎么玩?”
我沒回應(yīng)她,遲疑地看著她手里那東西,不伸手去接。
老九呵呵一笑,轉(zhuǎn)而把手中的零食扔進自己嘴里,嚼的津津有味。
見她如此,我忍不住自己捏了一條,嘗了嘗,果然不錯,是我喜歡的口味。
老九笑道:“難得找到一種合你口味的零食,賣相雖不好,味道確是很不錯,甘甜辛辣,很有嚼勁,嚼完口齒留香。”
老七扔了擦頭發(fā)的帕子,也拿了塊嘗了口,卻被嗆得紅了臉,情急之下?lián)破鹱郎系牟鑹鼐屯炖锏埂?p> “哎,等……”金一一“爾康手”剛伸出來,老七就扔了茶壺,捏著耳朵跳腳,“啊,燙死了!”
我和老九不見半點同情心,幸災(zāi)樂禍般笑起來,金一一到底年紀長些,母性使然,在另一邊的桌子上倒了溫開水遞給老七。溫柔如老母親,“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毛毛躁躁?!?p> 緩過來的老七沖我擺出怨婦般的形狀,說道:“十九啊,你被老九帶壞了,一點都不心疼我,我要哭哦?!?p> 老九鄙視地翻了個白眼,哂笑道:“你這做戲的功夫還不及十九的三分火候,就別在這膈瘆人了。要說帶壞,也只有十九帶壞我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