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后，我是大瀛鳶京人，父母已亡故，現(xiàn)漂泊天下，四海為家?！?p>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老太太深深嘆了口氣，本來是隨口一說，我自己也沒覺得可憐，此時見她這個樣子，竟也受感染般生出些傷感來。
老太太從榻上起來，旁邊的太監(jiān)連忙上前攙扶。站起身后，老太太擺手讓太監(jiān)退下，走到燭臺前，拿起一旁的剪刀剪起燭花來，蒼老的聲音幽幽，“澈兒也是個可憐的孩子，英皇后早薨，原本哀家是想自己把他養(yǎng)大的，可惜老嘍，心有余力不足。好在俶兒自請照拂，愿護他周全?！?p> 護他？確定不是害他么？
“哀家沒想到的是，五年前的一場謀殺會讓品性溫良、孝悌忠信的他性情大變，這實非哀家和陛下所樂見的，不然，身為嫡皇子的他早該授封太子，為他老子分憂解難了?！?p> 我嚇壞了，這老太太怎么和我說起這樣的話來？我可無心卷入這深不可測的渾水里來。
“你也莫慌?！崩咸票澈箝L了眼睛般，小心地將最后一盞燭臺的燭花剪下，放下剪刀，接過太監(jiān)手里的手帕擦手，邊走回自己的位置邊說：“哀家閱人無數(shù)，一眼便知你不是個是非之人。你無心于澈兒，可哀家還是希望你能夠陪伴他左右，這普天之下，或許也只有你能讓他找回當初的自己?！?p> “太后恕罪，我倒是覺得他現(xiàn)在挺好?！闭l也不可能回到當初，就算可以，我也不希望這樣。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我雖不知道蕭澈性情大變的原因，但從這老太太的話中便可猜測八九，當初的蕭澈估計吃過不少這樣的虧。
老太太有些訝異地看著我，繼而又是一嘆，“鋒芒太露總是容易被人拿捏，再說，自古帝王首先要學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他老子猶豫至此，不過就是看他不夠穩(wěn)重?！?p> “太后何以認為他要的是那個位置呢？或許，他更想得到的，是真相，是公道?！笔挸翰皇巧底樱羲嫦胍畚?，今日也不會讓自己陷于難堪境地，不過是借機發(fā)泄一下心中的憤慨。
“天下哪有那么多公道可言！”老太太頓時提了聲量，凹陷的眸子深不可測，整個人不怒自威，“大局面前，什么真相都不值一提。他是個皇子，這點他應該明白。”
如此看來，老太太也是知道英皇后死的內幕了，大家心知肚明，卻都三緘其口，難怪蕭澈會恨，會怒，會怨。
“很抱歉，我是個粗鄙之人，我不明白，也無法理解。我若是他，也會這樣做。所以，您選錯人了?！?p> 老太太定定地看著我，似要分辨我的話幾分真假，她問：“難不成你對皇后之位毫不動心？”
這就是她跟我攤牌的目的吧，若我表現(xiàn)出一點點垂涎的意思，估計不能活著走出這福壽宮吧。
我突然想笑，笑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那么多自以為是的人。臉上仍舊懶得有什么表情，我淡淡回道：“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權勢。我之前說的很明白了，我與睿王殿下不過是個普通朋友，也不像摻和到任何人的陰謀之中?！?p> “那逸兒的事呢？”
看著她深深的眸子，心里不由生出些緊張來，我問：“太后覺得我做錯了？”
“你若要報復，直接給他下藥便可，何必挑起他與俶兒的爭端，這樣很容易讓人懷疑你是站在澈兒這邊的。”
老太太的話說的太平緩，倒讓人猜不出她到底幾個意思。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我不過是看不慣，一時起了玩心，這不是什么大罪吧？”管她什么心思，實話實說總不會錯。
老太太“呵呵”一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這才說道：“這罪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就看別人怎么做文章了。”
她這意思是不止她知道蕭逸的毒是我下的，蕭弦俶和蕭逸也應該知道了，他們不說破，難不成是在醞釀著什么大陰謀？想到這，我不由煩躁起來，我是個現(xiàn)代人，不適合宮斗和權謀之爭，也懶得去動腦子，直接亮兵器豈不省事。
“隨他們去吧，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蔽覂墒忠粩偅彩菦]轍了。
老太太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好一會兒才停下，指著我道：“哀家還真沒見過你這般直爽的姑娘，難怪能入澈兒的眼。不過現(xiàn)在看來，你確實非他良配。生在帝王之家的人，胸無半點城府怎么行?！?p> 嗯，這話說到我心坎里去了。
“所以說您老也別與我繞彎子，有什么吩咐盡管講，我能辦到就盡力吧?！?p> “把解藥給哀家吧，之后的事哀家會處理?！?p> “現(xiàn)在？”
“怎么？折磨了他這許多日，還不能泄你心頭之憤？”
我解釋道：“也不是，只是沒有帶在身上?！?p> “這簡單，出宮的時候哀家讓王公公跟著你一同去一趟王府，順便把這事解決了，免得夜長夢多?！闭f著，老太太又是一嘆，“這天下雖總是避免不了陰謀詭計，哀家這一生已經見得夠多了，有生之年能少見一件是一件吧。”
用腳趾頭也能猜得出來，這老太太經歷過的陰謀比我吃的鹽巴還要多，幸虧她沒有殺我的心思，不然今天我的小命十有八九就要在這里交代了。
“以后若是有機會，常來哀家這里走動走動吧，宮里人雖多，稱心的卻沒有幾人，如你這般干凈直爽的更是沒有，哀家好些年沒這般輕松自在地聊天了。”
聽她這么說，我竟有些替她難過，不由說道：“既然老太太喜歡，自然會多來走動，就怕到時您嫌我煩?！?p> “老太太？”左右的宮女太監(jiān)被我這一稱呼嚇的不輕，連太后也愣了一下。
我解釋道：“太后恕罪，我只是覺得這樣叫您親切些?！?p> 她又笑了起來，連忙向我招手，待我走到她面前，又親切地拉著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道：“看你一副冷淡的模樣，竟是個貼心人，哀家是越看越喜歡啊?！?p> “紫蘿，快把哀家的那個楠木鑲金匣子拿來?！崩咸^對身旁的大宮女說道，紫蘿立刻應聲去尋。
不一會兒，紫蘿雙手捧著打開的匣子弓腰侯在一旁，老太太拉著我走過去，笑著讓我挑一件喜歡的首飾。我受寵若驚，但還是推卻道：“多謝老太太的好意，只是我平日里從不愛打扮，您這么貴重的東西賜予我，豈不浪費了?！?p> “不愛打扮？這怎么行？”老太太道：“雖然你長相不俗，但女孩子就應該要會打扮，還要打扮的光鮮艷麗些，才有朝氣?！?p> 說著，老太太自己翻找了一支金步搖在我頭上比了一下，滿意地點頭，“嗯，這個好看。”
“可是太后，這是您大婚時先帝送與您的?！弊咸}在一旁小心提醒。
我吃了一驚，這也太貴重了吧，這老太太莫不是高興過頭了？
“無妨，人都去了那么多年，留著物件作甚，反倒惹出不必要的傷感。再說，好馬配好鞍，這九尾金鳳步搖戴在林姑娘頭上才不覺得可惜?！闭f著，老太太竟親自給我插在發(fā)髻上。
我連忙道謝，“老太太盛情難卻，沐歌在此謝過?！?p> “好好好?！彼f著又拉著我的手一同坐在榻上，與我說了不少體己話。她問一句，我便答一句，也找不到其他好講的，便才發(fā)覺不會聊天也是個硬傷。
不多時，有宮女來報，說蕭澈醒了，恰好皇帝也派了人來請?zhí)?，說前頭馬上就要開宴，算是解了我的窘迫。
與太后一同出現(xiàn)在大家的視野之中時，我立刻就感覺到無數(shù)不善的眼神聚在我身上，不，是頭上的那支步搖上，唉，天生麗質的人總是容易招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