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思寧今日仍舊是在百草堂里坐診,只因爺爺梅徽明說他風寒未好。
她不免覺得有些奇怪,一般來說,風寒若是及時醫(yī)治,斷不會如此之久還恢復不了的,更何況爺爺還是一個大夫,最是清楚自己的身體,怎么可能這么久還未好全。
但是爺爺卻是一直說他未好全,叫梅思寧來百草堂替他坐診。
“梅丫頭,你爺爺這是打算把醫(yī)館交給你了嗎?”一道有些尖銳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梅思寧的思緒。
梅思寧抬頭一看出聲之人。
來人是一個老嫗。
……
梅家住的這片地方基本上是比較清貧的人,衣食住行皆只是勉強滿足,再想更奢侈一些也是有心無力。
梅家的生活靠梅徽明的百草堂苦苦支撐。
五年前,鎮(zhèn)上的富貴人家王西枝來到這里,想找一些人去蒼華山上為他做工,因為是力氣活且王老爺許諾會有豐厚的酬勞,有幾個人一聽覺得很輕松便答應了,后來便有好心人把梅思寧的父親梅家啟一并叫去。
就這樣過了一兩年,突然有一天鎮(zhèn)上傳來了梅家啟他們身亡的噩耗,當時梅思寧和另外幾個小孩像瘋了一樣跑去王西枝府上,要求他給一個說法,誰料王西枝卻是閉門不出,無法,梅思寧的母親祝錦瑤只好和另外幾個人的妻子一起上山去找,結(jié)果她們也是沒回來。
王西枝終于一瘸一拐地出現(xiàn)在梅思寧他們眼前,他慚愧地說蒼華山上有冤魂,他被冤魂迫害,所以他才救不了梅家啟和祝錦瑤他們一行人。
這下鎮(zhèn)上的人徹底轟動了,他們紛紛帶上鋤頭棍子去蒼華山,就這樣一連守在蒼華山上幾天,最后只有幾個人繼續(xù)守下去,其他人下山不再理會,回歸到自己的生活去。
這幾個守在山上的人一直沒有再下來,眾人終于相信了冤魂的存在,不再敢輕易上山,后來還是王老爺從鎮(zhèn)外請來了一名厲害的法師來收服蒼華山的冤魂,人們這才敢上山。
至于那些失去父母的家庭,王西枝承諾會賠錢財并撫養(yǎng)他們的小孩和老人,還給了一些小孩在王府里打雜的機會,見他如此做法,再加上王西枝平時樂善好施,許多人便也原諒了他,畢竟王西枝也是一個受害者。
……
看著眼前的老嫗,梅思寧眉心微微皺起,這個老婦人應該算是當年出事的家庭里過得最好的人了。
在王西枝提出他自己的建議后,梅思寧是不服氣的,她的爹娘不明不白就死了,要王西枝的賠償又有何用?她本來想說動其他人跟她一起向王西枝討回公道,已經(jīng)有好幾個人同意了,誰料到老嫗裴氏這里卻被阻止了,說什么已經(jīng)得到錢財了就得知足了,做人不要貪得無厭。
梅思寧好幾次上門,皆吃了閉門羹。
后來梅思寧聽說那個裴氏是他們這些受害者里獲得王西枝賠償最多之人。
梅思寧的爺爺和奶奶自從梅家啟出事后就一病不起,祝錦瑤也出事后,梅思寧的奶奶直接就傷心過度去世了,而梅長硯尚且還小,整個梅家僅剩梅思寧一人清醒著。
倒是王西枝從那之后經(jīng)常為鎮(zhèn)里的人做好事,地位越發(fā)水漲船高,青楓鎮(zhèn)的人幾乎都把他當成大善人,饒是梅思寧想做什么也無法撼動他分毫。
……
“請問您有何事?”梅思寧冷淡地開口。
裴氏如今已是花甲之年了,臉上早已是皺紋遍布,但是精神卻是很好。
聽見梅思寧這般冷淡的問話,裴氏不禁皺了皺了稀疏的眉:“這便是你對長輩說話的態(tài)度么?不愧是沒有爹娘的野丫頭,不成體統(tǒng)!”
梅思寧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如果您只是來看看我有沒有體統(tǒng),那么您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到了,無事的話還請您回家吧!”
裴氏尖聲叫了起來:“你怎可如此對我說話!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我有需要,你以為我會來你這個窮酸的破醫(yī)館嗎?你不過就是仗著你的醫(yī)術(shù),你……”
梅思寧不再理會裴氏,低下頭專注于手中的草藥。
她此刻很是氣憤,但心里還保留了一絲清明,裴氏是一個老者,她無法對裴氏做什么。
裴氏站在那說了好久,眼見梅思寧沒有抬頭理會她的意思,她不禁恨恨地甩袖離開。要不是王老爺給的銀兩快要花完了,她才不屑來這個破醫(yī)館!眼下,還是把她前不久藏起來的銀兩拿出來,去給孫子請其他的大夫。
……
裴氏離開后,梅思寧才將目光從草藥離開,她怔怔地望向木門的方向。
五年前她原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有慈祥的爺爺奶奶,疼愛她的爹娘,還有聽話懂事的弟弟,就因為蒼華山上所謂的“冤魂”,爹娘無辜慘死,奶奶也隨之離世,只留下她和爺爺?shù)艿芟嘁罏槊?p> 梅思寧不是沒有懷疑過王西枝,可是任她如何跟尋王西枝的去向,王西枝也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反倒是因此被受過王西枝幫扶的人勸說過,說他王西枝是如何如何的善良,如何如何的好心。
梅思寧按了按眉心,繼續(xù)低頭于手中的草藥。
……
黃昏總是來得十分快,不過片刻,天上已是開始暗了下來,鳥兒開始歸巢。
遠處開始飄起了縷縷炊煙。
梅思寧收拾好了木桌,起身離開了百草堂。
……
“思寧啊,你回來啦!“梅徽明放下最后一盤菜之時,抬眼便望見了剛剛進入家門的梅思寧。
“爺爺,你不是說你風寒還未好全嗎?怎的下了床榻,來這庖屋燒飯?”梅思寧眼神探究地望向笑瞇瞇的梅徽明。
“這不是爺爺坐不住嘛,又想著我孫女許久不曾好好吃過一頓飯了,這便來為我孫女做些好吃的,”梅徽明繼續(xù)笑著開口:“快來,坐下吃飯。”
梅思寧也笑了,依言坐下。
醋溜肉,涼拌絲瓜,紅燒丸子,再加上一碗香噴噴的紫薯蒸飯,讓梅思寧一天的煩悶疲憊統(tǒng)統(tǒng)一掃而光,她不禁大快朵頤。
……
“思寧,晌午的時候,那裴氏是不是找過你?”點完油燈后,梅徽明看向靜坐在一旁的梅思寧。
“爺爺,她是不是來找過你?”梅思寧睜大著眼睛問道。
梅徽明點了點頭:“她的孫子病了,來找我為她孫子醫(yī)治?!?p> 梅思寧無言,那個裴氏一來到百草堂,她便因裴氏而想起往日,自是對裴氏沒有什么好臉色,而裴氏也是個受不得氣之人,一看梅思寧這樣便出言責怪,所以梅思寧倒是不知道裴氏的孫子得了病。
“她不是得了錢財就知足了嗎?何不讓她去找別的大夫?”梅思寧一想裴氏說過的話便心生悶氣。
梅徽明自是知曉梅思寧對裴氏頗有微詞的原因,但畢竟是她的孫子得病,他不好見死不救。但見梅思寧這樣,他也不再說什么。
……
梅徽明凝了凝神,叫住了準備去休息的梅思寧:“往后,這百草堂便歸你管吧!”
梅思寧的剛剛涌上來的困意一下子消失了:“爺爺,這是為何?”
梅徽明苦笑道:“自打你爹娘和你奶奶不在后,我便再也沒有心思去醫(yī)館了,如此這般下去,總歸是對那些病人不好,爺爺看你有天賦,又肯苦學,這才放心把醫(yī)館交給你?!?p> “爺爺……”
“放心,你若是有不懂的爺爺一定幫你!”
梅思寧還想說些什么,看見爺爺隱隱藏著懇求的雙眼,她點了點頭:“好,爺爺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打理醫(yī)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