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詡公正,沒想到有朝一日,竟會想著為自己親近之人開脫罪責......原來他的心,也是偏的。
孟南柯閉上眼,穩(wěn)定住心神,而后睜開眼,直直地看向拂曉,沉聲道:“珍珠之過,全因我這個兄長教導無方,她年幼無知,不知是非對錯......她所犯下的錯,我愿一力承擔。”
在孟南柯的心里,世間萬物從來都沒有什么高低貴賤之分,他不像有些修士,覺得修行者的性命就比普通人的更加寶貴。
不管孟珍珠是因為什么原因殺了錢小姐,都不能抹去錢小姐生前做過的各種善事......他必須給她的死一個交代。
孟珍珠聽到孟南柯的這番話,心中先是一喜,為孟南柯對她的重視與維護,隨即便升起了濃濃的悔意——
她后悔了,她寧愿之前就死在拂曉的手下,也不愿孟南柯現(xiàn)在為了她而對上這個強大的劍修。
然而她此刻實在是太痛了,痛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孟南柯放棄她快些離開。
孟南柯的表現(xiàn)完全違背了拂曉的認知,他不明白向來奉行光明與希望的夢蝶,為何會庇護著七彩魔蛛這樣的陰暗邪物。
心中存了疑,拂曉手中的光劍便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他也不在意,而是一臉認真地詢問孟南柯:“你是夢蝶嗎?”莫不是他方才認錯了?
孟南柯點頭:“是。”
拂曉又問:“你知道她是七彩魔蛛嗎?”
孟南柯一臉恍然:“原來珍珠的原身是七彩魔蛛嗎,七彩,倒是很符合她的外形。”
拂曉這下懂了,難怪孟南柯會對孟珍珠這般好,原來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七彩魔蛛。
再細細一想,這只七彩魔蛛的實力低得可怕,縱然他修為高絕,也不該如此輕易地重創(chuàng)于她。
還有她體內的光明氣息......
拂曉心中的殺意漸漸淡去,僅憑剛剛那一劍,他就能斷定孟珍珠絕對活不了,光明與劍氣結合,最多不過三天,她就會形神俱散。
他修煉的劍道名為“心劍”,以心為劍,以念為形,以道心通明為基,以浩然正氣為骨,堅定不移,一往無前。
拂曉的劍,可以破除世間一切魑魅魍魎。
他的劍意好比烈日驕陽、滾滾巖漿,能夠毀滅所有的陰邪污穢之物。
孟珍珠很快就會死,可孟南柯卻不知道,還在期盼他能夠放過她......
拂曉收回靈力,讓開了位置。
孟南柯面上一喜,以為拂曉同意了,連忙上前,正欲觸碰孟珍珠,便聽見年輕修士淡漠的聲音傳來:“我勸你不要再靠近她?!?p> 孟南柯動作一頓,轉身問道:“為什么?”
他問出這句話之后,仍在苦苦忍受疼痛的孟珍珠突然開了口,沙啞虛弱的嗓音中帶著兇狠:“不許說!”隨即她的語氣變得哀求起來,“別告訴他,求求你......”
只可惜她傷得太重,勉強說出這幾句話已是極限,說完后,眼前便是一黑,差點疼暈過去。
孟南柯心疼不已,正欲上前抱住她,拂曉的告誡卻再次響起在他的耳邊,一時間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珍珠、珍珠你別說話了,等等我,等我......”至于要等什么,孟南柯這時也說不清楚,只好神情焦灼地看向拂曉,他想知道為什么不能靠近孟珍珠的答案。
拂曉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隱隱帶著憐憫:“她是七彩魔蛛,體內蘊藏黑暗與惡念,生來便與光明敵對,你的力量正好就能克制她。而且她比你弱太多了,只要你一接近她,就會讓她痛苦不堪。我的劍氣已經徹底搗毀了她的生機,你的靠近,只會加速她的滅亡?!?p> 孟南柯聞言,頓時心神大震,往日與孟珍珠相處的種種情景盡數(shù)浮現(xiàn)在腦海之中。
一開始的抗拒與疏離,之后的爭吵與冷戰(zhàn),和好后的親近與信賴......
孟南柯一直都不知道,他無意間的親近會給孟珍珠帶去多么大的疼痛,然而她卻從來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這么多年,他竟然毫無察覺!
拂曉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想了想,沒有隱瞞,繼續(xù)道:“她的體內摻雜了十分溫和的光明氣息,想來應是做了善事所致,不過旁人行善可積德,她行善卻是催命。做的善事越多,她的本源力量就被滲透得越厲害,也會越痛苦,就算沒有我這一劍,她也活不了多久。”
拂曉有些不解:“她本人應該是最清楚這些的,可她還是做了那些她不能做的事,難道她是活得不耐煩了,想要自尋死路?”
孟南柯沒有回答拂曉的疑問,他此刻整個人都懵了,拂曉的話就如同重錘,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他的心上,砸得他頭暈目眩、砸得他呼吸困難。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孟珍珠為何要做善事。
——因為他。
一開始只是他的強制要求,他需要她“變好”,哪怕她直接表明了不愿,他還是迫使著她去行善;后來兩人的關系越來越好,他不再強求,孟珍珠卻自發(fā)地去做善事,因為她想讓他開心,想得到他的夸獎和認可。
孟南柯樂見其成,自然不會去阻止她,可他哪里知道,孟珍珠會因此損害本源!
她明明活得那么痛苦,每日對上他時卻依然會揚起笑臉,佯裝輕松無憂......
他這些年到底都對孟珍珠做了些什么啊......
孟南柯的眼眶泛起了紅意,雙手顫抖得不停,他想擁抱孟珍珠卻又不敢靠近,他想訴說歉意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最后他只能無力地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他不僅教不好孟珍珠,還害得她日夜受苦,現(xiàn)在更是連她的命都保不??!
孟南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絕望無助過。
孟珍珠已經痛得麻木了,她甚至希望拂曉可以再給她一劍,讓死亡來終結她的痛苦,可就在這時,她聽見了孟南柯的哭聲。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孟南柯哭,或許也是最后一次。
十分奇異的,她于痛苦之中品嘗到了一絲欣喜與滿足。
孟南柯居然為她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