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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趙士程

第六章

遇見趙士程 空山尋鹿 2417 2019-12-24 22:29:52

  我枕著胳膊,躺在池邊一棵梨樹的樹蔭底下。務觀似乎覺得四仰八叉的姿態(tài)不太好看,一味地催促我去屋里睡:“快些起來罷,地上到底寒涼。”

  我打了個哈欠,用繡帕蒙在臉上,推搡著他說:“你去別處坐會,莫來煩我?!?p>  沒過多久,沈家小園來了兩位新客人,先到園中的是陸瀟。陸大哥剛接了官職,從五品刺史,只掛著虛名,沒有實際差事。他見我睡在大庭廣眾之下,顯得有點驚訝,不過他見慣了我這樣,只是略笑著對我說:“四妹妹可別著涼?!?p>  我揭開蒙在臉上的帕子,左胳膊有些發(fā)麻,換了另一只手擱在頭下,對他說:“不妨事。小琳子方才夸大哥的畫好,將這里所有人都比下去了,何時對顏料感興趣?”

  我記得他樣樣都好,單是以顏料作畫還差些火候。

  陸瀟摸著頭說:“不知四妹妹說什么話,這一行我確實不通?!?p>  我還沒來得及接話,就已經(jīng)不能動彈了,因為跟在大哥后頭過來的還有一人——陸瀟身后出現(xiàn)的那道白衣身影是趙公子。

  我并不知道趙公子與沈家兄妹也是好朋友,所以不曾料到所謂擅長丹青的客人就是他。北辰畢恭畢敬站在涼亭外迎接貴客,務觀和沈家兄妹的態(tài)度也格外客氣,各自放下手中杯盞,起身相迎。我抱著酒壺,捏著沒啃完的枇杷,嘴邊汁水還沒擦干凈,滴得滿衣都是。我一骨碌爬起身,頭發(fā)絲上沾滿草屑。

  大家見到趙公子的表情很奇怪,他們好像既是朋友的關系,又有地位與身份的差距,因為沒有人像剛才那么隨性嬉笑玩鬧,除了我松松垮垮,其余人皆在瞬間變得極端緊張,都朝趙公子鞠了一躬。

  趙公子則微微抬手,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示意他們不必多禮。

  我吐掉嘴里的枇杷核,突然間見到這白衣身影,竟然說不出的喜悅,真是夢想成真了。我一定要問問他的名字。

  趙公子仍然像那天穿著一身白衣,拿著白扇,佩戴著白玉佩。他見到我開口第一句便是:“好久不見,這樣的打扮較之水云衫,也挺漂亮。”

  那日雖是男裝,但起碼穿著得體,干凈整潔,不應該像今日這般懶散。我摘掉頭上雜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拱手作謝道:“就說這位小哥眼光不差,不僅善于發(fā)現(xiàn)美,也懂得欣賞美?!?p>  “姑娘謬贊。”

  他朝我笑了笑。北辰頭一次露出吃驚的表情,睜著一對桃花眼圓溜溜地看著我,我好奇地問:“你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你姓趙?!?p>  趙公子忽然大笑:“抱歉,那日忘記做自我介紹了,一時很欣賞姑娘的獨特,不像宮中的人。”

  經(jīng)過務觀介紹我才得知,眼前這位白衣公子是他經(jīng)常提及的那個有趣的好朋友,名叫趙士程,表字子惜。

  他的身份可不一般,在這越州城里,我見過最大的官是務觀的爺爺,可是趙士程的地位比務觀的爺爺還要高得多。他身上流著皇室血脈,是仁宗十公主的侄孫。十公主何許人也,咱們當朝皇帝曾祖父的姑姑便是這位十公主。他的父親趙仲湜則是太宗的玄孫,他老年得第五子,正是眼前這位和務觀同歲的年輕人趙士程。

  我細細想了一番,立刻倒吸一口涼氣,趙士程雖然年紀不大,說起來輩分卻大得嚇人,算得上是當朝皇帝的爺爺輩,他的父親趙仲湜可以稱皇帝的曾祖父了。

  不過因為年齡較小,雖襲有官職,也只是正四品承宣使,與大哥陸瀟差不多,也是有名無實的散官罷了,怪不得他一進園子,原先熱鬧灑脫的氣氛一下子消失不見,每一個人對他都懷有一種敬畏感,即便他是他們的好朋友。也怪不得我從沒在陸家私塾見過他,皇家宗室子弟自然會在皇宮里讀書,陸府私塾規(guī)模再大,也比不上皇家學院。

  他們寒暄一陣,方坐下吃酒。后又比賽作畫,我站在旁邊靜靜觀摩,從來都沒有這么安靜。案幾上只能供一人施展的空間,他們先把機會讓給務觀,務觀提筆畫了一幅山水圖,我踮著腳看了一眼,山是山,水是水,松樹是松樹,飛鳥是飛鳥,每一樣事物都極其傳神。我不會點評畫作,只跟沈琳一樣拍手叫好:“如果沒有比這再好的作品,務觀又當奪魁了?!?p>  我贊不絕口時,趙士程卻心有成竹,好像充滿信心的樣子,笑著拿起一支最粗的毛筆,不取顏料,也不思考畫作的構圖,濕潤筆尖,蘸兩下墨汁,提著衣袖,朝宣紙上隨手一揮,從紙的左邊畫到右邊,紙張中央便留下了一道墨痕。

  我看著看著不知他想畫畫還是寫字,也不見他畫其他東西,只往紙上灑一片水,不多不少,墨就朝著上下兩個方向暈染開去。

  他擱下筆,左顧右盼,最后從我發(fā)髻上輕輕摘下了一片青翠的竹葉,用最尖的部位蘸取墨汁,在宣紙右下方空白部分簡單勾勒幾筆,描繪出一個漁夫撐船而過的剪影。

  我根本不會欣賞,若只見過務觀的畫,那么我會認為務觀的畫是最好的,因為他跟曾先生學習過,得到先生多次贊賞。可是今天瞧見趙士程的畫,倒覺得有點新奇,沒想到還能用竹葉作畫。他不考慮作品的構圖,也不把石頭樹木花鳥畫得齊全,就是那么簡單一筆,再加上水暈染開去,上邊就是天空,下邊就是江河了。

  我知道一定是心中有江河的人,才能畫出這幅水墨江山圖,我也知道一定是心中有江河的人,才能看得懂他筆下的大好河山。

  不知怎的我想起迎香喜歡的那些詩句,還有她對我說過的那些詞語,什么情投意合,什么心有靈犀,這些詞語和詩句,對我來說只是普通的詞語和普通的詩句,從來沒有特殊的含義。今日再見這道白衣身影時,那些詞與詩好像都賦予了特別的意義。情投意合是他,心有靈犀是他,此情可待成追憶也是他,所有美好的詩句都與他相關。

  我從他手中取過竹葉:“小葉子也能作畫,有什么技巧?”

  他笑道:“作畫不在工具?!?p>  我說:“我知道,在于我沒長著你那雙靈巧的手。眼睛看見了,學會了,手還沒學會?!?p>  午后暖風吹皺了一池春水,幾番閑談,沈軒與務觀兩人對弈,陸瀟和趙士程在池邊垂釣,我和沈琳坐在巖石上看他們釣魚,滿天白色的落花吹拂在衣袖上,我竟不知不覺又躺在樹蔭下睡著了。

  待我睡眼惺忪醒過來時,趙士程坐在我面前,他借走我的帕子,包裹了一包落下的梨花遞給我。

  我枕著梨花,既舒服,還聞到了一股清香。

  據(jù)說趙士程將隨父親常住在越州城里,雖出身于密州,長在皇宮內(nèi)院,論祖籍同我們一樣,也是越州人士。我不禁大喜,感覺與他見面的次數(shù)會有很多。

  對于趙士程的喜歡,也許是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了。陸府的馬車在月光中來到沈家小園,接我們?nèi)嘶馗?。我從記憶中的只言片語,幻想出一個白衣身影,緩緩走在滿城月色中,不染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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