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顛倒黑白(下)
“就憑這個?”圖索有些憤怒地說,他本該覺得可笑,但白煌的眼神讓他忍不住動了惱火。
“就憑這個!”令人意外的是多瑪姆站出來堅定地說道,“我好不容易和家人相認,決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雖然家里條件也不好,近來打柴也不夠委托的錢,但他畢竟是我的家。領(lǐng)。。。白煌殿下見我家里可憐,給了我們一點錢,卻也被你們給搶了!還大言不慚地說是幫助我?這些都無所謂,錢不夠我可以去賺,但你們根本就不給我委托的機會。大伙兒說說是這個理兒嗎?”
哇靠。。。白煌瞠目結(jié)舌暗暗地罵了一句。他本來和多瑪姆商量的時候,覺得這樣的話太羞恥了,很難自己說出來。當時還在糾結(jié)白煌是不是要側(cè)面來描述他,這樣畢竟不太尷尬。結(jié)果沒想到多瑪姆直接就這么說出來了。
不得不說,多瑪姆本就好聽的嗓子,加上常年唱歌表演積累不怯場的氣概,以及英俊的面貌。這段話說出來比白煌想象的效果好上不少。眾人開始竊竊私語,白煌突然間拋出來的真相讓他們十分的意外,一時間議論風向竟然是紊亂了起來。
“這么說,多瑪姆,你控訴的是你改過自新后想要為家人努力的愿望受到了傭兵協(xié)會無情的對待,而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嗎?”杰斯提重重地敲了一下法槌,說道。
“是。。是的,法官大人。”多瑪姆立刻應道,疑惑之間,他接著補充道,“不僅如此,這還對我家人的生活造成了影響,直至現(xiàn)在我們都還沒有錢去委托人打柴。他們因為我受到這樣不公的對待,這幾日就連干活都無法專心致志。他侮辱沒關(guān)系,但他不能侮辱我為家人努力的決心。”
白煌挑了挑眉,沒想到多瑪姆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能說。
“那么,圖索會長,這樣的控訴,你們傭兵協(xié)會會接受嗎?”杰斯提敲了敲法槌,“多瑪姆因為相認家人改過自新而否認你們協(xié)會的判斷?!?p> 杰斯提有意無意的提示,說醒了因為惱怒而差點喪失判斷的圖索。
“多瑪姆怎么會突然間找回親人?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貓膩!”
白煌不由笑得更歡了,他不緊不慢地說:
“這事說來簡單,我最近不正新招了兩個女仆。又剛好多瑪姆來我這兒找活兒干,碰到了其中一個女仆米莉亞,兩人兄妹間的血緣之情涌現(xiàn)。我大發(fā)善心,找人去調(diào)查了一下線索,呵呵,還真是兄妹。法官大人,我請求帶證人上來。”
白煌隨便找了幾個人,塞了點錢,證據(jù)也就有了。圖索當然不信,但他卻一時間找不出什么漏洞。要一個打打殺殺頂多就處理些內(nèi)部矛盾的傭兵協(xié)會會長去斗智?這本就是不現(xiàn)實的。
臺下的議論更加是擋不住了,有一個大媽更是扯開了嗓子:
“瞧,聰明的瑪麗我早就說過,多瑪姆是個好小伙兒。大家伙兒都看到他壞的一面,但我一直覺得這樣中看的小伙兒內(nèi)心也是不錯的。姐妹們,還有哪家姑娘未嫁的?!?p> 未嫁的姑娘不由暗送秋波,那臺上被欺凌的俊美男子未免太過誘人了。
圖索牙齒顫顫發(fā)抖,眼睛都幾乎要黑了過去,更別說旁邊的吉米,要不是圖索在這,他都要逃了出去。突然間一道聲音救了他們。
“法官大人,我有話要說?!?p> 幾個護衛(wèi)擠開人群,阿帕蘇從中走到了臺上,像杰斯提施了個禮。但不等杰斯提的允許,他就開口說道:
“這件事傭兵協(xié)會做的的確不對,但一個成熟的組織必須要對每一個委托負責。他們無法接受對一個信譽上做不了保障的委托,因為這是對其他的委托不負責任的體現(xiàn)。多瑪姆能改變是好的,但無論是自身的改變還是其他人看法的改變都需要時間,傭兵協(xié)會也應期待他的改變?!?p> “那么你的看法是什么?”杰斯提竟然就這么問道。
“我認為多瑪姆應該撤回這一次裁決,但一切費用由傭兵協(xié)會承擔并以后對于多瑪姆的委托報酬支付一半。圖索會長,你認為如何?”
“好,好?!眻D索找到了主心骨,趕緊答應道。
撤回裁決代表著控訴不成立,而支付費用和以及以后的優(yōu)惠,則就是傭兵協(xié)會的‘善良’。阿帕蘇臨時想到的決策,他也明白問題的重點是什么。
“我宣布裁決結(jié)果?!苯芩固嵋姲谆蜎]有反應,于是說道,“本次裁決結(jié)果,多瑪姆撤回控訴。但裁決的費用一切由傭兵協(xié)會承擔,并且從此以后多瑪姆的委托主動承擔支付一半報酬。另外,搶錢的人吉米應主動向多瑪姆道歉,并且組織人幫助多瑪姆打柴?!?p> 阿帕蘇贊賞地看了一眼杰斯提,果然是渤海城來的法官,考慮的算是十分周全?;庵饕艿耐瑫r,也不忘把這件事的尾給收好。
“哼,我不會接受你們的道歉,也不再需要去委托你們?!倍喱斈穮s是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兩眼充紅,徑直走了出去。
。。。。
裁決所后杰斯提休息的房間里,杰斯提并不在這里,房間里面只有白煌和阿帕蘇兩人。圖索方才才領(lǐng)著阿帕蘇的吩咐出去,后者并不在意被阿帕蘇聽到。
“白煌殿下,很不錯的手段?!?p> “編造一個故事永遠比你想象的簡單,我猜你小時候肯定沒有幻想過自己是那些傳奇故事里的主角。”白煌不在意地說道。
阿帕蘇不知道該怎么接這一段話,于是干脆隨便點了點頭,說道:
“只可惜太勉強了?!?p> “本不該這樣的?!卑谆屠淅涞卣f,壓著椅子的扶手。
“這個房間叫凈心室,是為了讓主法官在裁決時絕對公平而拋棄雜念用的。我坐的椅子叫戒椅,目的是戒除凡心。書上講過,這個地方是不給進去的?!卑谆腿绫硶粯訖C械地復述出來,之中的意思,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正是這樣?!卑⑴撂K微笑著應聲。
“不過不要得意的太早,我要的效果達成了?!卑谆筒恍嫉卣f,“現(xiàn)在整個鎮(zhèn)子都知道傭兵協(xié)會做過這種事情。”
“殿下,引導人心或許是一個好方法,但你想抹黑一個成立已久的組織,是不是太簡單了?”阿帕蘇笑著說,“無妨,知道你的目的后,應對其實并不難。你編造的故事的確出乎意料,但你覺得一整個鎮(zhèn)子的印象就會因為這么一點小事改變嗎?比起這個,殿下難道真的不擔心您應該擔心的事情么,而不是來攪和這渾水?!?p> 阿帕蘇意有所指,但白煌卻沒有打算就這個話題展開任何的討論,就像是碰到討厭東西的孩子,他絕不會去與那件東西糾纏。
過了一小會,白煌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他忽然試問道:
“我總不明白,你為什么會對我沒什么敵意。”
阿帕蘇意外地愣住了,顯然是沒想到白煌突然之間會說這個。他認真地,猶豫地想了想,方才說道:
“我今年差不多40歲了,再早二十年我可能還會和人爭強好斗,但現(xiàn)在更別說是面對一個小孩子,對我來說。我做的事情不是與你為敵,而是教訓一下你而已?!?p> 他沒有說的是,白煌很難給人一種產(chǎn)生敵意的沖動,就像是一塊渾圓的石頭,既不突出也不珍貴。以至于就連白煌所用的一切手段在他的眼里,反而更像是一個沒頭腦年輕人的憤世低語。
“呵呵,真好?!卑谆土粝乱痪湟饬x不明的話,出了去。
在離開裁決所的時候,一身布衣打扮的中年男子跟了上來。
杰斯提法官絕不是那種看上去正氣凜然的人,或許是因為久在大魔導鎮(zhèn)這樣的地方磨平了他的銳氣,當失去法官衣袍以及木制法槌的陪襯后,他看上去與一個平民沒什么區(qū)別。
“他們絕不會想到,我收買了你。”白煌溫順地笑著說,“杰斯提先生,多謝你了。”
杰斯提淡淡地點了點頭,從白煌手中接過了厚實的信封。但他心中卻想的與這件事無關(guān),白煌從未稱他為法官過,不知為何。而是稱作了先生,重量上情理遠大于身份的稱謂??吹某鰜頍o論哪次,這個年輕領(lǐng)主私下與自己接觸的時候,其實是有些怕自己的。他杰斯提清楚,他絕不是怕杰斯提法官,而是單純的怕他這個人,作為一個小輩來說。
“里面加了一點我的私人禮物,如果您哪天去王都的話,這個禮物想必會讓你滿意。”白煌漏出一個自以為表達‘男人都懂得’的笑容,但看到杰斯提不解地眼神,不盡喪氣地補充道,“緋色天堂的會員卡,我的一個朋友送我的?!?p> 。。。
無言的沉默,兩人走了一段路,走到人跡較少的地方,白煌才又開了口:
“不愧是您,沒想到竟然可以把場面掌控的那么好?!?p> 只有有心才可以發(fā)現(xiàn),整個裁決過程中,杰斯提明面上一直在引導圖索,甚至是打壓多瑪姆這一邊。但事實上,他過分給予的壓力反而是助于塑造了多瑪姆弱小無助的形象,為造勢很好地進行鋪墊。更而甚之的是,杰斯提有意無意地引導圖索,問出了所有關(guān)鍵性的問題。以及最后恰到好處的收場,避免了許多的意外。
杰斯提沒有回應白煌的贊揚,而是說道:
“我不懂,為什么你要我判一個這樣的結(jié)果,這不應該是那邊所期盼的嗎?”
“從結(jié)果來說,是的?!卑谆驼f,“但是有原因的:其一,這是必然的結(jié)果,哪怕我把這個數(shù)加倍,這次裁決也會是這個結(jié)果。”
杰斯提沉默地點了點頭,無論如何,裁決所是阿爾卡蒂斯家的幫手,毫無疑問。這不是錢的問題,他絕不可能幫白煌對抗阿爾卡蒂斯家。所以當白煌找到他提出這么個要求時,他難得地猶豫了許久。
“其二。。。杰斯提先生,我想問,你覺得這件事情,誰對誰錯。”白煌卻是反問。
杰斯提立刻答道,在整個裁決的過程中,他早就思考得再清楚不過。
“即便你編造的故事是真的,你這一方卻也不是正確的。相反,哪怕這個故事當場被人揭穿了,傭兵協(xié)會也做錯了,他萬不該搶多瑪姆的錢。”
“呵呵,我一開始也沒料想到多瑪姆能賤到被搶錢,算是個意外之喜。不過我說的故事是真的喔,雖然這也是個謀劃?!卑谆皖D了頓,又問了一個問題,“那么,先生,我還想問一個問題。善良協(xié)會既往不咎幫助迷茫青年,還有無良組織勢大欺人霸凌無助青年,這兩個話題,哪個更加有意思?”
杰斯提的喘息聲忽然變得沉重起來,以他的見識學歷,很快地設想到白煌究竟在說什么。
“您說的很好,這件事并不是非黑即白地,沒有絕對的對錯。黑白頃刻間便會調(diào)轉(zhuǎn),誰對誰錯,那自然是看人們更加愿意去相信哪一個了。希望還能與您合作。”
看著白煌離去的背影,他忽然好奇,這片天空是否將被人魯莽地捅出一個難看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