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柱國的死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來勢洶洶,卻又在轉(zhuǎn)眼間云銷雨霽,只留下一片沉寂。真正親歷此事的諸人,無論是六扇門的捕快,還是百花苑的雜役,均是三緘其口,不愿多談。最終,這位大人物的死亡僅剩了些捕風(fēng)捉影的痕跡,隨同各樣的想象和推論,化成了古往今來無數(shù)口耳相傳的秘聞里最不起眼的一件。
“就這么完了?”老楊看起來有些詫異。
“不然呢?”任舟靠在刻有“解頤”二字的匾上,翻了翻白眼,反問道。
“這事絕非花清一個人能做得成的,張一塵就在京中,怎么不把他也抓來問問話?”
“花清一力擔(dān)下了這事,死也不吐口,還能怎么著?”任舟頗為無奈地笑了笑,“偌大的京城里高手如林,其中用劍的好手也不在少數(shù),難不成要挨個審一遍?”
“可……”老楊剛想說,張一塵與花清關(guān)系非常,又在京中,未免太過湊巧,但轉(zhuǎn)念一想,這件事無論是任舟還是蔣涵洋都絕不可能想不到,遲遲沒有行動應(yīng)該是另有顧忌,便打住了話頭,轉(zhuǎn)而替花清抱起屈來:“這張一塵也忒無情意了,就這么眼睜睜瞧著花清替自己頂缸?”
任舟打了個哈欠:“這事橫豎和花清脫不開關(guān)系,何苦再多搭上一個人呢?何況花清只是被押起來了,又沒死,到明年開春前,張一塵還有的是時間救她……”
——這是陳公子最擔(dān)心的事情,也是他最期待的事情。
“張一塵的動作越大,露出的馬腳也就越多,所以他要是真的出力搭救花清,于我們而言倒可能是個摸清他底細(xì)的好機會。不過其人心思縝密,我又有些擔(dān)心重蹈此回覆轍……”前半段話,陳公子雄心勃勃,可說到后半段時,又顯得有些失落,想來是此次出師未捷給他的打擊不小。
聽了陳公子的話,任舟先是下意識地想糾正他,并非是“我們”,把自己摘出來,可是看他這幅樣子,又不忍直言,只好寬慰道:“張一塵布局已久,有心算無心,你就算是應(yīng)對失策也是正常的?!?p> 聽了任舟的話,陳公子雖是愁容不減,卻也不能說別的,只好點了點頭——正如此時的老楊一樣,不過除了點頭外,他還一邊踱著步,一邊止不住地嘆著氣。
瞧著老楊這么走來走去,任舟又翻了個白眼:“你怎么好像比張一塵還要憂心些?有這個擔(dān)心花清的時間,你不如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吧?!?p> 老楊愣住了:“我?我不是挺好,有什么可關(guān)心的?”
“你有多久沒去過百花苑了?”任舟賣了個關(guān)子。
老楊認(rèn)真想了想:“大概半個多月吧?!?p> “那你知不知道百花苑出了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沒關(guān)門?”
“不知道啊……”老楊有些糊涂了,“百花苑關(guān)不關(guān)門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跟你當(dāng)然沒有關(guān)系了,”任舟頓了頓,“不過和你的桃枝關(guān)系可就大了?!?p> “桃枝怎么了?”一聽這話,老楊來了精神。
不過任舟并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用指頭輕輕敲著桌子,眼睛向上瞟著:“我記得我之前好像把什么東西存到你這了,怎么來了這么久還沒見到呢?”
老楊一溜煙地跑到了后廚,片刻之后又一溜煙地跑了出來,把一柄劍和一個包裹恭恭敬敬地放在了任舟的面前:“任爺,您看看。”
這柄劍正是之前任舟常年懸在腰側(cè)的那一柄——劍身上經(jīng)年日久留下的油泥污漬就是它最好的標(biāo)志,全天下再找不出一模一樣的第二把來,就算是再高明的巧手也難以仿制。所以任舟只是看了一眼,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個包裹上。
當(dāng)著老楊的面,他解開了那個包裹,里邊的銀子反射著柔和的光芒,任舟又把銀子抓在手上,輕輕掂了掂。
對于任舟的動作,老楊很是不滿:“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還不了解我的為人么?”
“我就是太了解了。”任舟確認(rèn)無誤,才把銀子又放了回去,重新系好包裹后,好整以暇地答道。
任舟的話把老楊氣得直瞪眼,卻又無可奈何。眼看任舟檢驗完了,老楊冷哼一聲,說道:“任大爺,放心了吧?可以講講了吧?”
“可以講講了吧?”任舟拿腔拿調(diào)地重復(fù)了一遍老楊的話,語氣里極盡嘲諷之能事,說完了還翻了翻白眼:“你就是這么求人的?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了,就當(dāng)是謝禮了?”
老楊聞言,又快步跑回了后廚,不過這次回來時手里既沒有劍也沒有包裹,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寬背薄刃的菜刀——正是他平時用來切羊肉的那把。
“當(dāng)”地一聲,老楊把菜刀插在任舟面前的桌子上,斜眼睨著任舟:“講講吧?”
“楊大爺,您這就客氣了?!比沃哿⒖虛Q上了一副笑臉。
老楊板著臉:“少廢話,快說。”
“別緊張,別緊張?!比沃圩绷松碜樱瑪[了擺手,“百花苑能繼續(xù)開著,是因為她們背后有大靠山。這事一出來,就把責(zé)任撇清楚了,連帶著花清那一系,像什么薛雨、錢班頭之類的,就算沒被蔣涵洋抓,也被趕走了……”
在此之前,桃枝在百花苑的地位僅在花、薛兩位老板之下,這次花清一系被連根拔起,是否也就意味著桃枝一躍成為百花苑的大老板了呢?想到這里,老楊的眼中不禁放出光來。
“……不過,桃枝還沒資格頂替花清的位子,據(jù)說是百花苑的東家又新派了一位老板來,桃枝至多只可算是二號人物,像之前的薛雨一樣?!比沃塾掷^續(xù)把話說完了。
老楊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語道:“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故,于情于理我都該去看看吧?”
“這倒是?!比沃埸c了點頭,“不過嘛,人家成了百花苑的二老板,能否看得上你還在兩說。”
老楊一瞪眼:“這叫什么話,我們之間的感情哪是地位不同便能左右的?再說,就算她真看不上我了,沖著往日的情分,我也該去看望她一下?!?p> “有理?!比沃壅酒鹕韥恚炝藗€懶腰,“走吧。”
“你去干嘛?”老楊一愣。
“你去你的百花苑,我要出城去燒柱香?!?p> 任舟說著話,便伸手把劍系在腰間了,趁著這個空檔,老楊一把將桌上的包裹撿起來,轉(zhuǎn)眼間跑得無影無蹤了。
這一下確實大出任舟的意料之外,讓他不禁呆了呆,回過神后,不禁苦笑了一下,也離開了這間小店。
臨走時,還不忘幫老楊把店門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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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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