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過境,留下堆積如山的尸身。夜間大秦一方出動許多士兵將尸骨掩埋。戰(zhàn)場尸骸,尤其又是死于水災(zāi),容易生出瘟疫。譬如九州西北那處有名的亂墳崗,就是在戰(zhàn)后偷懶不清理尸體,最后方圓百里全部病死,也無人敢進(jìn)去處理,暴尸荒野最后又養(yǎng)出惡鬼,幾百里地全荒了。
有趣的是,秦魁直到現(xiàn)在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先天不怕殺人,甚至有時還會因為鮮血而興奮。頭一次上戰(zhàn)場的幾人在營帳外趴了半宿,不知道吐了多少回。甚至有個別老兵也受不了這幅景象,臉色煞白只是礙于面子強忍著吐意。
夜半時分,天地間溫度驟降,散發(fā)著透骨的寒。一艘森白小船從地下駛出,撐船的老叟高唱著漁歌,拖著黃泉接引魂魄。
秦魁仔細(xì)看了看,還是沒有臉龐,但氣息與那一晚的陰差不是一種。除了小船魚鉤,還拴了許多黃紙折成的小魚,各接引一道魂魄。魚鉤上散發(fā)出細(xì)小的流光,一次性拉著幾百道魂魄離去。
斜睨了一眼秦魁,陰差一語不發(fā),默許了秦魁的窺視,情緒上沒有半點波瀾,一看就知道是老陰差了。秦魁這才發(fā)現(xiàn)陰差也是有等級差別的,像上次那位陰差,一次只能接引一道魂魄,甚至還差點讓一條鬼魂留下了。哪怕是大功德在眼前也無力爭取,召喚來近萬名陰差船夫才完成。這一名陰差,一看便是見過世面的人,深知有些東西不該碰,一次拉幾百道魂魄走,實力強業(yè)務(wù)能力也強得多。
秦殤璃看了一眼那些魂魄,頗為眼饞:“跟上去啊,你這鄉(xiāng)下小子該多見見世面。”
“不會挨揍嗎?上次那個我看了一眼就要把我眼睛遮起來,這次這個我怕他把我腿打折……”
秦殤璃輕蔑道:“真當(dāng)陰差是什么不得了的角色?說白了就是個船夫,到地給錢就完了。再說了,有我在除了冥王誰敢揍你?跟死人沾上邊那就是我的主場,他要敢動手我把他船都給吃了!”
秦魁一陣汗顏,好嘛,果然是你秦大魔王的做派,有本事你真把那船給吃了,我就是讓冥王揍一頓也值了……
秦魁跟在船后,冬天風(fēng)涼,跑的又快,臉上結(jié)著一層寒霜。駕船的陰差無奈地?fù)u搖頭,又是這熟悉的場面,他都躲到這里來了還得讓人攆著。陰差感覺一股窩火在心里拱起,他能受這委屈?白船方向一轉(zhuǎn),跳了一條最崎嶇的路線。前路有荊棘橫生有虎豹隨行,道路險峻陷阱遍地。
秦魁跑著,心里把陰差罵的狗血淋頭。好家伙一路走來愣是連一條好路也沒有,溝壑山丘真是跨過一道還有一道,天上飛的沒事,地上跑的是真要了命了!
再次跨過一條深溝,駕船的陰差忽然消失在前方,此時秦殤璃從背后伸出兩條腿,扣在地上把秦魁止住。
“從這里過去,就是冥府的地盤了。過去以后徘徊在冥都和酆都外的孤魂野鬼就會直接把你撕成碎片,保證血沫子都不剩?!?p> “不是有你嗎?”秦魁不以為然,不是說除了冥王沒人敢在他秦殤璃面前動手嗎?
“你現(xiàn)在用著我的身子,封印著我的力量還時不時踐踏我的尊嚴(yán),你被圍攻的時候我會不會不小心睡死了也難說!”
秦魁訕訕一笑,把腳收了回來。進(jìn)過折疊之地的他能看出來他已經(jīng)不在九州的地界,似乎每兩處天地之間的通路都是兩不管地帶,哪邊的法則都不管作用。
“一邊是生,一邊是死。不管你生前有多大的權(quán)多強的道,死了,萬事皆休。”秦殤璃伸出手,再次從秦魁的戒指中取出一株草藥,伸一半到前方。路上顯出一道透明的屏障,可見到陰差已經(jīng)行到遠(yuǎn)處,一身血肉歸為白骨,在某處停船,船尾的亡靈身上各自飄起些許光華落入陰差體內(nèi)。唯獨一人,身上沒有半點波動。
“上車不買票,哪有這樣的道理?生前不攢功德,道德敗壞不配轉(zhuǎn)世也不配在冥府停留。陰差在冥府雖然沒有執(zhí)法權(quán),但如果接引到了付不起船費的惡人,有權(quán)利直接打殺維護(hù)冥府治安。”秦殤璃眼看著陰差一篙將那道亡靈打的粉碎,淡薄的死氣落入陰差體內(nèi)。
“其實陰差最喜歡這類乘客,因為吞噬一個亡靈可比收那些功德要有價值得多。”
“該,自己干的缺德事自己擦屁股。像我這樣的時代驕子,攢下來的功德該很多吧?”
秦殤璃稍稍頓了下,像是被秦魁驚到了:“你?命數(shù)都沒有哪來的功德記錄?再說了有我在,惡念里包含的那些惡行都夠你在煉獄里待到天荒地老了。”
秦魁心頭微微發(fā)苦,趕忙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別處。被秦殤璃伸到冥府的一半藥材早已消失不見,死的徹徹底底,另一半藥材卻還是鮮活的模樣,濃郁的藥香令人懷疑它是否還生長在地里。
秦殤璃把藥材收回,消失的一半藥材又長了回來,與先前一致。再次伸入,又是一半藥材消失。
“冥府有規(guī)矩,活物不得入內(nèi)。所以進(jìn)入的時候生機(jī)會被暫時剝離,退出時歸還。就像你們的當(dāng)鋪,用生機(jī)換取在冥府活動的機(jī)會。其實某種意義上說,冥府比人間自由許多,儒家圣人訂立的秩序規(guī)矩在冥府大多不起作用。哪怕是天帝親臨,在冥府也不一定是冥王的對手。更何況天帝基本是不管冥府的,冥都也只是名義上從屬神庭,背地里其實比酆都還難搞?!?p> 秦殤璃猶豫片刻,繼續(xù)道出以往的事:“那位天帝,其實是冥王的結(jié)拜兄弟。冥王是這個紀(jì)元第一個死去的神,崩壞的神道與守墓人的死氣相合,成了今天的生死之道。殺他之人,正是天帝。后來生死一道大成,冥王起兵,天帝自知已無法趕盡殺絕,索性將一大片被冥王攻占的天地割離,美其名曰自治。當(dāng)時的守墓人與冥王各分走一半,一成冥都一成酆都。等將來有一天你有實力殺掉天帝,不妨來冥府一趟,論造反的心思,冥王比人皇還要活泛無數(shù)倍?!?p> 秦魁聽著,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說著,一條腿抬起,徑直邁入冥府的地界。世界那么大,必須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