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初五身體健壯,就算受了點風寒,在方正看來過幾日也就好了。
但一連三日,即使日日服藥,病情也是不見好轉。
而且,他的面色越發(fā)蒼白,精神更是萎靡,眼神再不復往日的神采。
“怎么會這樣?”
放下來時買的吃食,方正邁步來到床前,皺眉道:“大夫怎么說?”
“大夫說是陰邪入體,開了驅邪正陽的方子,但……”
張母在一旁以手抹淚,哽咽開口:“我這苦命的孩啊,打小就沒過上好日子,現(xiàn)在還要受這種罪!”
方正沉默片刻,提議道:“幾日吃藥都沒有見效,要不然再叫大夫過來看看?”
“主持來看過?!?p> 弘一在身后雙手合十,道:“診斷與大夫一樣,只說實在不行,可以買些人參試一試?!?p> 說著,面露苦澀。
廟里的主持也懂醫(yī)術,而且不差,兩位都這么說,當是不假。
但……
張母為人縫縫補補,一日收入不過數(shù)文。
弘一每日從廟里接香送入張府佛堂,一月也不過幾錢銀子而已。
人參!
這東西動輒數(shù)兩銀子,豈是他們這種人家可以享用的?
“不!不要!”
床上,剛剛閉上眼的張初五突然身軀亂顫,額頭更是冒出冷汗。
“不,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
口中雖然叫嚷不停,但他的雙眼卻未睜開,只是狀似癲癇發(fā)作般亂顫。
“初五!”
張母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急道:“沒事的,沒事的。”
弘一也是一臉焦急,卻也無法可想。
“這是怎么回事?”
方正見張初五面色不對,隨即問道。
“應該是又做噩夢了。”
弘一嘆了口氣,道:“那夜也是這般,初五說自己夢到有人用針扎自己,第二日醒來就得了病?!?p> “這兩日也是一般,有時候發(fā)作的厲害些,就算睡著了都會驚醒?!?p> “這樣……”
方正眉頭皺起,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帶初五去廟祝那里看看?”
“廟祝?”
張母一臉茫然:“那里,有用嗎?”
雖然這世上有鬼物、術士,但畢竟少見,普通人得了病首先想到的還是請大夫。
鬼神之事,世人也大多是敬而遠之。
“可以試一試。”
方正提議道:“萬一初五是傷了神魂,普通的法子確實難見效果?!?p> 在這個世上,人人皆有魂魄。
魂為神、魄連體。
魂魄、肉身相合,乃成真人。
人死后,魂未散,游蕩世間,遂成陰魂、厲鬼;魄未散,融于肉身尸骸,則化作行尸、僵尸。
魂魄與肉身緊密相連,身體有恙,魂魄也會受傷,各種病痛俱是如此。
反之亦然!
若是魂魄受了創(chuàng)傷,身體也會生變。
只不過歷來都是身體抱恙,損及神魂,極少會有神魂先受傷的。
就算有,也大多是先天而生。
如各種癡傻之人!
后天身軀健全,人的三魂七魄內藏,就很少會直接受到傷害。
但少,未必沒有。
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方正沒少遇到神神鬼鬼之事,因而下意識想到這方面。
“那,我們去試一試?”
張母心有遲疑,但見張初五表現(xiàn)的痛楚,她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
“我去借驢車!”
弘一說了一句,就急匆匆出了門。
不多時,母子三人牽著驢車,就直奔興富街后面的城隍廟而去。
…………
下午。
方正從宋家回來,就見驢車停在張初五家門前。
走上前去,弘一正蹲在門口,手拿一根稻草不停的來回嘆氣。
與張初五不同,弘一身材高大、面目俊朗,舉止也十分有度。
這種失態(tài)的情況,十分少見。
“怎么了?”
方正心頭一跳,上前問道:“廟祝怎么說?”
“是方兄弟啊?!?p> 弘一抬頭,兩眼發(fā)紅:“廟祝說初五確實是神魂有異,要做一場醮壇法事,才有可能清除初五身上的異常?!?p> “哦!”
方正點頭。
這很明顯是好消息,但弘一卻是一臉的發(fā)愁,顯然是另有顧忌。
“可是法事很貴?”
“豈止是貴,簡直是貴的離譜!”
弘一起身嘆氣,道:“法事需要十四人連續(xù)不斷誦經念咒三日,法壇上更要擺六畜祭品,每日更換,還有一些金石之物,這些攏共下來,最少也要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
方正忍不住倒一一口涼氣。
二十兩銀子,足夠在馬行街買一個差不多的鋪面了,現(xiàn)今卻只能做一場法事。
對有錢人來說,二十兩銀子不算什么。
但普通人家,怕是一輩子都積攢不了這么多銀錢!
后面張府,前兩年從城外買來了幾個丫鬟,一個還不到十兩銀子。
而且,這只是有可能解決問題!
難怪弘一一臉的為難。
“你們打算怎么辦?”
問話之際,方正的心也高高提起。
“自然是要治的?!?p> 弘一輕嘆一聲,道:“我們打算把這處院子典出去,或者直接賣掉?!?p> “家里還有點錢,湊一湊的話,應該能支撐下來這場法事?!?p> “只不過……”
他回首朝院里看了一眼,道:“初五不同意,死活不愿意做法事?!?p> 弘一愿意診治,也讓方正放下提起的心,看來并非所有兄弟都如張招金那般。
“錢算什么,人命最大!”
他舉步朝院內走去,道:“如果不夠的話,我那里還有幾兩銀子?!?p> “只要人在,錢沒了可以再掙?!?p> “不行!”
他話音未落,屋內已經響起張初五的大吼:“娘,我們前些年的欠債才剛剛還完,你難道還想再欠一筆不成?”
“二十兩,這是最少,萬一到時候不夠怎么辦?萬一對我的病沒有作用怎么辦?”
“你還是讓大哥回來,還俗娶妻生子,把咱們家香火繼承下去才是正事。”
“你這孩子!”
張母哭道:“明明有機會,你為什么不試一試?至于香火還用你操心?咱們張家有族譜,就算這一脈沒了人,以后也有人祭祀?!?p> “那都是外人?!?p> 張初五的聲音外強中干,語氣卻依舊強硬:“娘,我說了不去,你如果執(zhí)意要去,我就立馬死給你看!”
“你……你……”
張母哽咽幾聲,突然痛哭起來。
“咯吱……”
這時,方正推門走了進來。
“初五?!?p> 他看了眼屋里的情況,斟酌了下語氣,才道:“我覺的,你應該試一試?!?p> “錢的問題不用操心,等你身子好了,再掙不遲?!?p> “方兄弟?!?p> 張初五斜靠著墻壁,苦笑著搖頭:“若是真能好了,我也愿意治。”
“但這事,就怕不一定!”
“到時候,我們家人財兩空,還留下一攤子債,我就是家里的罪人了!”
“年紀輕輕,說什么喪氣話。”
方正皺眉,念頭一轉,道:“不如這樣,我?guī)闳ヱR神婆那里看看?!?p> “興許,她有便宜的法子?!?p> “馬神婆?”
張初五驀然轉首,直直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