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毒發(fā)
獨活的雙眸發(fā)紅,心頭泛起劇烈的痛楚。
抬眼望去,一輪明月懸在空中,昏黃的光暈刺的他雙眼發(fā)蒙。
獨活緊抿著雙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抽出匕首在臂膀上劃了一刀,烏黑的血浸透衣衫。
宮殿的角落里斷斷續(xù)續(xù)的傳來痛苦的呻吟聲。
月圓之夜,白蠱起舞。
金吾衛(wèi)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高手,皇帝不可能養(yǎng)虎為患,把這么危險的人安然無恙的放在自己的身邊。
這白蠱就是控制他們最好的方法。
每月十五日的子時都有人來發(fā)放解藥,先受一會兒噬心之痛,解藥就顯得格外重要。只有疼才會讓他們明白忠誠的重要性。
是藥三分毒,所謂解藥更是以毒攻毒,毒素積累到一定程度,蠱死了,人的氣血也該耗盡了。金吾衛(wèi)的壽命最長不過三年,所以每三年九霄峰一開山門,每三年金吾衛(wèi)一波更換。可這些事情,只有到死亡的那一天,這些人才知道。
邱霽雨今日來分發(fā)解藥,皺眉看向倒地的金吾衛(wèi),環(huán)視了一圈,又氣又急。
景明痛苦的縮在角落里,想起當初那個山匪說的話,看來所言非虛,三年的壽命換他一生名揚萬里,倒也不虧!
眼前出現(xiàn)一個雪白的瓷瓶,邱霽雨紅著雙眼,倔強又心疼的看著他。景明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但心頭的疼痛是笑容持續(xù)到一半又收了回來。
邱霽雨蹲下身,抽了抽鼻子,“還不快吃了?!苯又斐鍪州p輕擦去他臉上的汗滴。
景明服藥后,盤腿運功療傷。
看著當初風清月朗的一個人變成現(xiàn)這般狼狽的樣子,邱霽雨心里極度不是滋味,要是當時他愿意,這時候他們早就走到天涯海角了。
邱霽雨默然嘆了口氣,轉身離開,手腕卻是一緊。
“別走,陪陪我。”景明的聲音有些哀求。
邱霽雨扭頭看著他,眼淚撲朔撲朔的向下掉。
景明將她眼角的淚水拭去,“別哭了,不好看?!?p> 邱霽雨的眼淚更兇了,“哪有不好看!”
景明抱著她,將臉埋在她的發(fā)間,深深的嗅著她身上的香氣“我好想你。”
嘴唇從耳邊移到臉頰,舔舐了她頰邊的淚水,最后貼向柔軟。
邱霽雨和趙合歡被徹底分開了,不在同一時間當值,平日里根本見不到對方。在這深宮黑瓦的世界里,人人都是孤身一人。
“我誰也見不到,整日躲在那些個妃嬪的身后,看著她們表面上姐姐妹妹的身后相互捅刀,就為了一個老男人,宮里面的人心都是黑的?!鼻耢V雨靠在景明的懷里抱怨道。
景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這話只能在我面前說,切忌口無遮攔。宮里面兇險,你要好好保護你自己?!?p> 邱霽雨嘆了口氣,“師兄,若你當初愿意和我試一試,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p> 景明的心口有些隱隱作痛,深吸了口氣,把語氣放穩(wěn),“我走的每一步,都不后悔。”
邱霽雨垂著腦袋沒有再說話。
趙合歡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有見到獨活了,這日她提前下了職,便馬不停蹄的趕了過去,可金吾衛(wèi)的住所卻空無一人,趙合歡心下疑惑,到處尋找,心里隱隱覺得不安。她打聽過了每月的十五日是金吾衛(wèi)的公休,沒有任務的,可為什么不見人影。
趙合歡走向宮闈深處,看到一位宮女行色匆匆,心中起疑,便跟了過去。
宮女來到一所涼亭,里面站著接頭的人,兩人交接著一包東西。
“你把這個下在麗妃的補藥里,給她點兒顏色瞧瞧?!?p> 又是宮里面女人的勾心斗角,趙合歡心生厭煩,施展輕功悄然離開。
進宮兩月有余,不說獨活,連邱霽雨她都不曾見到過,仿佛在這深宮之中就只有她一個人一樣。
不知不覺,趙合歡竟然來到了麗妃宮殿附近,高墻之上,她隱隱約約看到剛才那個宮女端著一碗補藥走進內殿。
趙合歡想當做沒有看到,走了幾步嘆了口氣又轉身從高墻之上躍了下來,徑直去了內殿。
麗妃正準備喝藥,看到內殿里闖進來一個人,徑直沖向她,還沒來得及出聲,手里面的藥盞就被趙合歡一手掃落,驚的一旁的黑貓從宮人身上跳下來。
麗妃心驚膽戰(zhàn)的看著趙合歡,半晌才反應過來,喊了一聲“大膽!”
趙合歡跪地,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個大概,但略去了宮人下藥。
麗妃本來是半信半疑,看到黑貓?zhí)蛄藥卓谌鲈诘厣系臏幒?,便倒地不起,氣的杏眼圓瞪。
怒道:“去查清楚是哪個賤人要害本宮!”
趙合歡看到幾個太監(jiān)形色匆匆的趕到門外,再次行禮準備告辭。
麗妃將她扶起來,雖然余怒未消,但對待趙合歡,努力地將語氣放穩(wěn)。
“你是哪個宮里的?我怎么沒見過你?”
趙合歡道:“奴才暗影,編號七?!?p> 麗妃心中暗驚,但沒有表露出來,嘴上卻客氣了不少。暗影表面上是保護她們的安危,實際上是替皇上監(jiān)視著她們的一舉動。宮里的齷齪事,她們比誰都清楚。
麗妃笑了笑,“七姑娘,這點小事就不必驚動皇上了,皇上日理萬機,讓他歇著吧?!?p> 趙合歡明白麗妃的意思,宮里面沒人是干凈的,若真的追究起來,牽連的人不在少數(shù)。
趙合歡點頭。
待她走后,麗妃盯著剛才送藥的宮女,狠狠地給了她一個耳光。
“想害本宮,咱們走著瞧!”
流云殿內
金爐焚香,慢騰騰的燒著瑞腦。翠山屏的后面,影影綽綽立著一個婀娜的身影,玉指青蔥,皓腕間約著一根金鐲。
蓮步輕移,來到屏風外。鵝黃的宮裝襯的整個人美艷動人。
“他醒了?”柳歸晚理了理耳邊的碎發(fā)。
宮人答道:“回公主,還不曾醒?!?p> 柳香茗皺了皺眉,“還不醒,等會兒你再去瞧瞧,要是再不醒,直接拖出去扔了,這兒不養(yǎng)廢物?!?p> 昨天夜里,從房頂上忽然掉下來一個人,看樣子是金吾衛(wèi),柳歸晚以為又是皇帝派來監(jiān)視她的,本想著一殺了之,卻發(fā)現(xiàn)這人有些眼熟,原來是九霄峰的舊相識。
“公主,皇上說他下了早朝要來這里用膳?!睂m人稟報道。
柳歸晚將一朵鮮紅的月季掐下,淡淡道:“知道了?!?p> 遣散了眾人,柳歸晚從袖口處拿出昨天從獨活身上掉出的匕首,匕首的刀身上刻著一條類似于龍的長蟲,眼睛處鑲了兩個細小的寶石,手柄是黃金做的,經(jīng)過長時間的使用,蓋上了厚厚的一層黑泥。
柳歸晚端詳了一會兒,側首看向田海問道:“你怎么還不走?!?p> 田海被放出來的時候,奄奄一息,險些沒命。柳歸晚花了大功夫,把他從閻王爺那里要了回來,臉上留了幾道猙獰的疤。
“奴才要陪著公主。”田海道。
柳歸晚的目光看向地面,地上鋪的是云錦軟毯,周圍是珠幌斜連的韻母帳,紫煙升騰。卻給她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柳歸晚走到他身邊,手指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你陪著我一起死好不好?”
田海后退一步,將頭垂的更低?!肮饔衷谡f胡話了。”
柳歸晚的手停在半空中,自嘲般的笑了一下,“你也嫌棄我?!?p> 田海看了看她,張口欲言,最終什么也沒說。
柳歸晚擺了擺手,“你去查查這匕首的來歷。又有魚送上門了,咱們”
“公主,他醒了。”
獨活站在柳歸晚旁邊,手臂上的傷口已經(jīng)包扎好。
柳歸晚笑道:“又見面了?!?p> 獨活行禮,“多謝公主救命之恩。”
柳歸晚打量著他,“你倒是有骨氣不吃解藥,可你的血有多少夠流的?”
獨活站在一旁一言不發(fā)。
柳歸晚換了個姿勢,將匕首拿出來放在桌子上,接著說道:“本宮不和你廢話,深宮寂寞,本宮需要一個幫手,你行不行?”
獨活看著桌子上的虺燃匕,出聲道:“我要解藥?!?p> 柳歸晚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地看著他。獨活的雙眼深不見底,柳歸晚看不透徹。
“根治白蠱的解藥?!?p> 柳歸晚換了一件翠綠色的宮裝,素手焚香,端坐在古琴旁,撥響幾根琴弦。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心緒倒是不斷飄飛。
許久沒有見過這么大膽的人了,柳歸晚見著他反倒生出一份親切來。每年新進的暗影,她都曾招攬過,給了那么多解藥出去,最后還是都落得死無葬身之地,都是一群廢物。倒是這個人,自己送上門來了。天生的反骨,柳歸晚嗅到一絲同類的氣息。
如果是和她一樣的人,那么她不可能就這么輕易地放過他。
獨活離開流云殿后,將藥瓶扔進了御湖中。
按輩分來算,柳歸晚是他的堂妹。真是諷刺。獨活看著藥瓶沉底,在湖面上打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不是解藥,也不是毒藥,只是給他一點甜頭嘗嘗,是一種讓人惡心的施舍。
不過,報仇這種事要一步一步的來,欠他的,他會分毫不差的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