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循聲音來處望去,見發(fā)話之人正是天靈縣的縣尉安世雄。他是現(xiàn)場唯一的官人,隱含著就是在場數(shù)十人中的領頭者。
他這番話也是早已練熟的,以往每次出道戰(zhàn)結束,都由安世雄第一個說這句話,只不過話里的彭家公子要換成出道的少俠名字。
彭守宗正苦于不知怎么收拾局面,他原希望安世雄照例夸贊趙伯剛一番,然后想個辦法把局面圓過去,可趙伯剛明明被打暈在地,再夸他身手了得,未免更像是出言諷刺。
另一邊廂趙千山可不干了,他不敢頂撞安世雄,只能把怒氣沖彭守宗發(fā)。
幾個大踏步走到趙伯剛跟前,見兒子只是外傷,沒有什么大礙,稍稍放下心來。轉頭對彭守宗說道:“老彭,嘿嘿,好,你教的好孫子。今天你不給我一個交待,休想離開此地。”
彭守宗心想,這里是我彭家村,我就沒想離開此地。
正想開口給趙千山賠不是,沒想到安世雄又搶了話頭。
“趙當家,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這里人人看見令郎和彭家公子大戰(zhàn)一千多回合,體力不支倒地,一時氣惱誤打了那位小姑娘。是彭家公子路見不平,伸手教訓。這可怪不到彭老身上。”
趙千山又急又氣,偏偏安世雄說的每句話還都是事實,欲要辯解也是無從說起。
至于趙伯剛明明武功遠勝彭小馬,非要用那勞什子的“曲水流觴”,本就是趙千山自己的主意,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要換了對方是旁人,趙千山也不用管誰有理沒理,直接動手就是??砂彩佬凼潜镜乜h尉,趙千山不愿得罪官府,只能繼續(xù)拿話找彭守宗。
“老彭,這個事你說怎么算?”
安世雄見趙伯剛不搭他的話,心里不悅,冷哼一聲。
身旁的“百步神槍”丁放看不過眼,站出一步大聲說道:“趙老,我們江湖人講究光明磊落,你兒子當眾動手打一個弱女子,這里數(shù)十人都是見證。你還想抵賴不成?”
趙千山一時語短,直氣得連連跺腳。
另一邊的“錦里藏刀”胡笑風也開口道:“不錯,彭家公子路見不平,出手相助,這里人人親眼目睹。難得彭公子年紀輕輕,頗有俠客熱腸,日后必將成為一代大俠?!?p> 這番話本來就是胡笑風準備好的臺詞,原本用來夸獎出道的俠客,此刻原封不動地套用在彭小馬身上,居然也很合適。
彭守宗本來一直在發(fā)愁怎么善后,聽到胡笑風這句“日后成為一代大俠”,腦袋里突然“嗡”地一聲,仿佛眼前一道強光乍現(xiàn)。上次有這般反應,還是當年想出俠客出道生意這一創(chuàng)舉之時。
是啊,我彭家為他人做嫁衣幾十年,憑什么就不能自己出一位俠客?
趙千山那肯善罷甘休,冷笑一聲說:“五虎斷門刀彭家也想出俠客,只怕做夢都嫌太早?!?p> 安世雄眉頭一挑:“彭公子做不做大俠尚在其次,你兒子今天卻討不了好。這里人人看著他動手打女人,至于是無心之失,還是心懷不軌、惱羞成怒,全憑我們一張嘴。嘿嘿,不知你愿意聽哪個版本的故事?”
彭守宗聽了不禁感嘆,都說官字兩個口,當官的果然厲害。
趙伯剛是一時失手誤傷女子,還是淫心大發(fā)繼而動手,事情性質完全不一樣。在場的人如果加油添醋往外面一講,別說是趙伯剛,整個趙家都要顏面喪盡。
他心想,也別把老趙逼得太厲害,要軟硬兼施才好,一拱手:“趙當家,這事彭家也有不當之處。要不這樣,你的銀子我原封不動退還,另外賠你五萬兩銀子作為補償,這事情就算揭過去了怎么樣?”
五萬兩銀子就算放在大戶人家也是巨款了,趙千山請彭家打這場出道戰(zhàn)也不過給了一萬五千兩銀子,等于倒賠三倍不止。彭守宗決定盡快了結此事,以免耽擱彭小馬的出道大計。
趙千山到底是慣走江湖的人,心里早已權衡過厲害。
丁放和胡笑風都是大同府的武林人士,跟太原府原本就暗地里較勁。
他們兩人武功都不弱,趙千山動手未必占得便宜,何況萬一打傷了安世雄,難免結怨于官府。倘若撕破臉,任得他們在江湖上抹黑趙伯剛,日后愛子更難在人前立足。
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今天我趙家勢單力孤,暫時拿了彭家的錢下這臺階。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伯剛可不光是我趙千山的兒子,還是柳蘭亭的徒弟。柳蘭亭是何等人物,以后我說動他出頭,一根手指就能蕩平這里。要是驚動了他后面的“出云殿”,怕是整個大同府都要化為焦土。
心意既定,他點點頭道:“老彭既然這么說了,我趙千山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今天的事暫時作罷?!?p> 話里說的可是“暫時作罷”。
丁放和胡笑風都是老江湖,豈有聽不出言外之意,當下就想發(fā)作。
彭守宗一心只想盡快了結,連連說話打圓場。丁、胡二人看在彭守宗面子上,不好多說什么,暫時息事寧人。
于是彭守宗叫長子彭大真回家拿銀票,另一邊彭小馬護著受傷的招招也回去暫歇。
趙千山過去扶起趙伯剛,見他已經(jīng)醒轉,挨這一拳不過是硬傷,沒什么大礙。
銀票取來后,彭守宗再三請趙氏父子到家里吃過飯再走,趙千山自然不愿,淡淡一拱手說:“不必了,后會有期”,帶著兒子轉身就走。
他父子倆來的時候意氣勃發(fā),步履矯健,一心想著名揚江湖,這時如同斗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地走了。
且說彭家這邊,彭守宗老于人情世故,一到家就給丁、胡二人各封了二千兩銀子,給安世雄封了五千兩。再叫家人大排筵席,恭請安世雄上座,他和丁放、胡笑風在旁邊作陪。
安世雄等人明白彭守宗的意圖,酒席上不斷吹捧彭小馬怎么武藝高強,又怎么護花心切,一拳打暈趙伯剛。紛紛表示要在江湖上廣為傳播今日的事跡,為彭小馬出道助力。
他們三人原本就跟彭家有交情,又收了好處,樂得成人之美?;厝ス话堰@場出道戰(zhàn)加油添醋地傳出去。
一時間江湖驚動了:一直調戲民女,臭名昭著的五虎斷門刀彭家,居然出了一位青年俠客,不但相貌堂堂,而且武藝高強。為保護一名弱女子,把太原趙家的公子打了。
這個消息實在太勁爆,首先一直以來的反派家族居然出了俠客,而名門世家子弟卻成了反派,這種反差就很能引起圍觀群眾的好奇心。
大家都在議論他是經(jīng)歷了怎么樣的童年,又是怎么在天生的正義感驅使下,一步步走上跟家族背道而馳的俠客之路。
何況這個事還參雜著一個女子,兩個青年男子為了一個女人動手,這里面可以遐想的余地太大了。很快街頭巷尾都在流傳著不同版本的故事。
但不管什么版本的故事,有一個事實被眾人確定了:
五虎斷門刀彭小馬,出淤泥而不染,本領高超,已經(jīng)成為新近最受矚目的一位少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