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林家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自打林立開被大伯領(lǐng)回來以后,不茍言笑的他像得了自閉癥,大伯對他極盡所能的關(guān)愛,只有面對大伯的時候,他才會展露笑顏。
人們選擇原諒當(dāng)事人,卻沒能忘記夏有金,都云是夏有金引狼入室禍害一村人。
夏有金本來有些同情宋太英,哪個母親不愛孩子呢?林立開這模樣,夏有金看著也心疼呀?可是,這樣的情愫她夏有金表達不出來,旁人又怎會曉得她的心境,久而久之,就好像她真的應(yīng)該背負這樣的罪過。
炎熱的夏天,她目睹趕場的人口渴后,就著田里的水喝下去,心中萌生善意,燒了一大壺開水,帶了一只杯子放在大路一邊,讓林立珍寫上“喝茶”。
她還去廟里求香,如此種種,也未能讓她被村人責(zé)怪,夏有金苦惱極了,沒有人為她撐腰,她又想到逃避,仿佛離家出走才能六根清凈。于是毫不猶豫地想要逃離。
這一次,她想要走遠點,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她無不想念遠方的親人,這一生,她沒有感受到多少母愛,四姨媽、舅舅都是她的愛,她想念他們,還有大姨媽,小時候經(jīng)常聽見母親念叨的大姨媽,她究竟有什么魔法,讓媽媽對她千依百順?
她覺得要一探究竟,恰好此時,很多年前在舅舅家認識的表妹敬玲來信,告訴夏有金她已經(jīng)調(diào)到成都工作,讓她有時間去玩。可是,不識字的夏有金能單獨出遠門嗎?
夏有金靈機一動,不是有林立珍嗎?此時的林立珍已經(jīng)13歲,識字沒有問題,那何不讓林立珍跟她一塊走親戚呢?
夏有金說到做到,把平常賣豬、賣雞蛋、賣竹籬笆所得的毛票子積賺起來,待到路費夠了,給林建國交待又交待,母女倆開開心心地出遠門了。
送走夏有金,林建國也樂得自在,再也聽不見妯娌之間成天指桑罵槐的聲音了,而且九歲的林立欣和六歲的林立寒自己能做飯吃,林建國便躲在屋里專心研究他的易經(jīng)八卦。
如果日子就這樣緩緩流淌,也算是一種歲月靜好啊,可是,在一個晴朗的午后,林建國買回來電線、開關(guān)、電燈泡準(zhǔn)備安裝電燈,林立寒問這是什么?林建國逗她,“妹妹,聽說裝了電燈以后要花很多電費,我們還是不要安電燈了哈?”
“爸爸,你騙人呢?你不安電燈,這些東西買來做什么呀?”林立寒指著地上一堆電線。
林建國哈哈大樂,正在這時,傳來了方海珍一家的哭訴。
她引以為傲的小兒子從懸崖上摔死了。
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樣的,林立峒跟著三伯娘宋太英走親戚,返家的時候,十來歲的孩子走得極快,得知大哥哥林立超在黑木崖放牛,便懷揣著得到的糖果喜滋滋地奔大哥去了。
孩子走得累了,再加上水足飯飽,眼皮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
怎么辦?睡草地上濕氣太重,況且也有些冰涼。
此時正值枯水季節(jié),懸崖上面露出光禿禿的河床。被沖刷得荒涼的灘涂地上,尚能感覺到一抹暖和,林立超自作主張地讓弟弟睡在灘涂地上,然而,危險卻在步步逼近。
沒有受到控制的水牛獨自跑了很遠覓食,林立超見弟弟熟睡,只得放下弟弟追趕水牛。
當(dāng)他走出不遠的時候,只聽見一聲沉悶的巨響,就像空曠的山谷里從天而降一塊碩大的巨石,那“嘭嘭”的聲音聽起來相當(dāng)熟悉,因為早在數(shù)年前他就聽到過,那是大伯娘家那頭老牛滾落山崖的聲音,那一聲聲慘叫至今還在撕裂著他的內(nèi)心。
“是弟弟,弟弟滾下去了!”腦袋嗡嗡作響,晴天霹靂呀,他邁著沉重的步伐,頂著千斤重般的大腦袋,弟弟沒了!
當(dāng)大伯和父母趕到黑木崖下的河溝灣,在水坑里,林立峒面朝下匍匐在地,渾身濕漉漉的,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像睡著了一樣。
方海珍放聲大哭,“兒?。∧阍趺床宦犜捬??”
踩著齊胸的積水,瘋狂地想要立馬趕過去,被腳下亂石拌倒幾次,也依然堅強地爬起來,分秒必爭地搶到孩子面前,可惜,翻轉(zhuǎn)孩子身體,一臉的血肉模糊,孩子一命嗚呼,任誰也接受不了的現(xiàn)實。
悲鳴、唾罵、號啕大哭,老天爺絕不會因為可憐人就讓奇跡發(fā)生,短短的兩三年間,方海珍失去了兩個兒子。
緊緊摟著林立超,如今,生怕這唯一的兒子也隨她而去,她一生驕傲,養(yǎng)的兒子個個白白胖胖,哪一個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伤麄兌茧x她而去,留下她獨自啜泣!
傷心絕望之余,方海珍守著門框,獨自喃喃自語,峒峒為什么一個人跑回來了啊,假如三伯娘帶在身邊不讓他跑回來該有多好??!她就那樣念叨著,不厭其煩,頗有些祥林嫂的意味。
然而,林立超仿佛也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是不是良心不安無人知曉,就當(dāng)時的人們看來,十二歲的林立超不可能會感到良心不安,更何況弟弟的死與他沒什么相干,可林立超總是感覺害怕,他本來長得白白胖胖的,如今,臉色更顯蒼白,母子二人一個悲傷過度,一個魂不守舍,林建峰嘴里卻終日不干不凈地咒罵,林母嘴里念念有詞,是不是得罪了哪一路菩薩喲,你們大人大量快快放過林建峰一家喲,神仙啊,厲鬼們,求你們放過我家……
事情好像并沒有多少好轉(zhuǎn),林建國在經(jīng)書上翻看各人生庚八字,除了說得模棱兩可、可左可右之外,并沒有具體要求人怎么做才能避兇就吉。到是有一句暗示林立超的話,意思是這個孩子不好帶,需要拜祭人,就是跟別人當(dāng)干兒子的意思。
林建峰一家左想右想,這村子里膽大能鎮(zhèn)得住鬼魂的人不多,大伯算一個,村支書也算,但他不好高攀,大伯不是挺喜歡兒子嗎?不如拜祭給大伯,又都是一家人,一來保住了林立超小命,二來更可以親上加親。
林建國聽了這建議,當(dāng)然樂得高興,可是,夏有金剛好走遠方親戚了,只好讓他們等著。
可林建峰哪里肯等呢?這真是強人所難,林建國的意思是按照命理暗示,不如讓林立超過繼過來,明是過繼,實則走一過場,儀式過后,林立超不必跟著他一起生活,其實,當(dāng)時林建國并不十分看得上林立超,他喜歡的是與他脾氣秉性都十分相似的林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