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起身下了地,鏡子前梳好頭發(fā),換上了一身素凈的衣裳,出了小屋。
容奔正在外面候著,見了梅兒施禮道:“王爺正在書房候著姑娘,姑娘請隨我去吧?!?p> “容公子可知王爺找我有何事?”梅兒問道。
容奔一愣,拱手道:“這個屬下不知。”
“走吧。”梅兒也不再多言,隨著容奔往書房去了。
容奔倒是頗感意外,若是換了別的姑娘,被王爺招幸定會喜不自勝,這姑娘一副無所謂的坦然模樣,仿佛一點兒不放心上。
容奔將梅兒領(lǐng)進書房,便識趣的退下了。書房里只蕭晉一人,正端坐在寬大的檀木桌前習(xí)字。
蕭晉喜愛書法,字寫得極好,上書房讀書時,太傅常對他的書法贊不絕口。
“見過王爺。”梅兒屈身施禮。
蕭晉專心習(xí)字,梅兒等了半天不見他開口,索性自顧起身,立在地上看他。
他穿著墨綠色的錦袍,黑發(fā)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著,修長的身姿挺得筆直,安靜的端坐在桌前握筆肆意揮灑,豐神俊朗中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
鳳表龍姿,俊逸無雙!
這好皮囊下卻是一顆只有權(quán)謀的涼薄之心,千萬不能再被他這幅皮囊迷惑!
梅兒心中不斷告誡自己,扭過頭去,眼神在這闊朗的書房里隨意游移,不知不覺卻又轉(zhuǎn)到了他身上。
他半頷著頭,薄唇微抿,刀刻般俊朗的五官在她這個方向看尤其具有立體感......
“看夠了嗎?”
清澈沉穩(wěn)的聲音。
梅兒被蕭晉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唬了一跳,立在地上,尷尬的理了理額前的碎發(fā)。
這個細(xì)微的小動作,卻讓蕭晉一頓。
蕭晉緩和了神色,看著她溫和的問道:“你會研磨嗎?”
看樣子這會他酒似乎已經(jīng)醒了,人也恢復(fù)了正常,不再似上午見他樹下飲酒時落寞煩躁。
梅兒見她投向自己的炯炯的目光,感到有些不自在,她低聲回了句“會?!?p> 他想他招招手,“過來,替本王研磨?!?p> 她垂著頭走過去。
她卻是極擅長研磨,還是上書房讀書時常為他研磨練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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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書房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學(xué)問最差的學(xué)生要給最好的學(xué)生研磨。
蘇眉進上書房的第一次考試,便墊了底兒。
太傅看著她的考卷,捋著花白的三羊胡子,腦袋搖成了撥浪鼓,“蘇家名門望族,你父親年幼時也在宮中伴讀,六歲能詩,七歲能文,學(xué)問是最好的。唉!可惜了,他沒兒子,只你這么個女兒,七八歲了竟然連個對聯(lián)都對不上。”
蘇眉看著老太傅捶胸頓足般的痛苦模樣,搖著圓乎乎的小腦袋好心勸慰道:“太傅別上火,我現(xiàn)在還小,把身子鍛煉好才是正經(jīng),我現(xiàn)在一口氣就能爬上樹,翻墻上房更是如履平地,我爹??湮疑硎直刃∽舆€靈活。反正我長大后也不想為官做宰的,能認(rèn)幾個字就行了。”
老太傅氣歪了三羊胡子,念念有詞道:“非學(xué)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xué)。”
蘇眉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聽得半懂不懂。
老太傅看著蘇眉懵懂的小臉,長嘆一聲,“太子性情沉穩(wěn),敏而好學(xué),你去跟他學(xué)學(xué)吧?!?p>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后,老太傅牽著蘇眉的小手進了蕭晉的書房。
蕭晉正在讀書,臉上掛著與年齡不符的穩(wěn)重。
蘇眉還是喜歡那個大樹下能伸手接住她的蕭晉,喜歡當(dāng)她哭著要回家,能拿糖果哄她的蕭晉。
這樣穩(wěn)重的蕭晉,讓她感到有些壓抑。
她不喜歡。
她瞥著正醉心讀書的他,豎起大拇指違心贊道:“太子殿下讀書可真認(rèn)真。”
“萬物有丑好,各一姿狀分。唯人即不爾,學(xué)與不學(xué)論......”老太傅看著得意門生,捋著花白胡子,又振振有詞起來。
梅兒嬉皮笑臉的走到蕭晉跟前,拍了一下他肩膀:“嘿!你看的是《金瓶梅》吧?”
老太傅蒼白的老臉頓時綠了,氣得指著蘇眉哆嗦著道:“朽不不可雕,真是朽木不可雕也?!?p> 老太傅說對了,后來的求學(xué)時光印證了她真的就是個朽木,學(xué)問在上書房一直是最差的。
而蕭晉一直是那個如切如琢的玉石。
她只有給他研磨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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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兒一面研磨一面斜著蕭晉的字。
“你識字嗎?”蕭晉揮著狼毫,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認(rèn)得幾個?!泵穬夯氐馈?p> “哦?”蕭晉似乎有些意外,轉(zhuǎn)念一想,這丫頭出身秦樓楚館,能識字也不稀奇。
“你認(rèn)得這些嗎?”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
真拿自己當(dāng)文盲啊?梅兒不屑的回道:"蘇東坡的詞,悼念亡人的。"
“你倒是有點學(xué)問?!笔挄x側(cè)頭,對著梅兒道:“你今后留在書房服侍吧。”
“有工錢嗎?”梅兒脫口問道。
蕭晉難以置信的看著梅兒,冷著臉回道:“沒有!”
“那我不干!”梅兒不假思索道。
蕭晉今日的心情極差,只是強自忍耐著,聽她這樣沒頭沒腦的無理取鬧冷著臉,厲聲喝道?!胺潘?!”
“不給錢,憑什么指使我干活?”梅兒一拍桌子,毫不示弱的反駁道。
容奔侯在外面,聽到屋內(nèi)二人爭吵,連忙推門進來。
蕭晉臉上的怒容勉強平復(fù)下來,對著容奔道:“帶她回去,本王再不想見到她?!?p> 梅兒被晉王召見的事兒在王府傳開,又是一石激起三層浪。
蘇婉聽聞婢女畫扇回說此事也有些吃驚,問道:“可知召她何事?”
“當(dāng)時書房里只有王爺和那丫頭,那丫頭在書房只待了一會功夫便傳來了?!?p> 蘇婉絞著金絲帕子琢磨了一陣,“去給那丫頭送些賞賜?!?p> 畫扇不解,“王妃何必抬舉她,如今周側(cè)妃被王爺禁了足已經(jīng)是失了勢,這正是王妃獨得王爺寵愛的好時機,您又何必去理那丫頭,萬一王爺真對那蹄子動了心思,您豈不是......”
不等畫扇說完,蘇婉擺擺手道:“一個卑微的小丫頭有什么顧忌的,只是王爺雖禁足了周氏,但總有放出來的那天,以她娘家的勢力,又哪里是說失勢就失勢的呢,有她在府中一日,我這王妃的寶座便不安穩(wěn)一日。”
“王妃想借那蹄子做文章?”
蘇婉冷笑道:“難得她也是個沒心思的人,正好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