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裳抬起頭,發(fā)現(xiàn)是翩翩,那人飄在一側,就像是伏在自己的肩頭,好奇地看著自己從眼睛里流出的,從臉頰上滑過的水漬。
她的喉嚨像是被棉花塞住一樣,半響說不話來。
顧云裳轉過頭看著床上沉睡的蕭亦染,多日的昏睡,不見日光,不進水食,床上的人蒼白得過分,也瘦得脫了形。
“翩翩,你說,他會不會死?!鳖櫾粕训穆曇羯硢〉煤?,像混著沙礫。
她不知道在這哭了多久,整個人都哭的沒有力氣,她的目光一遍遍地描摹蕭亦染的臉型,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沮喪。
“也許會,也許不會?!比诉€沒死,翩翩給不了顧云裳答案,但就目前而言,暫時還沒有人能夠救的了蕭亦染。
翩翩不能理解顧云裳的眼淚,就像不能理解她為什么要來潯陽,蕭亦染生或者死顧云裳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不能改變。
為了一個不能改變的結果不顧生死來到他身邊,真是很讓人費解。
“夫人與我說,潯陽這次的災難與瘟疫無關,你我當日遇見的怪物才是源頭,可她沒有辦法,凡人如何與那些怪物爭斗?!?p> 顧云裳顫著手扶住床頭站起身,她明白夫人為何與她講這些,因為夫人也在擔心護不住她,護不住這潯陽城主府。
顧云裳不后悔來潯陽,就算是最后她真的死了,她也不后悔。
但是她仍然在害怕,她沒有辦法不去恐懼即將到來的死亡,人類對死亡從來就沒辦法做到無動于衷。
“翩翩,我不想死,也不想他死,但是回頭想一想,與他一起死了也沒什么對吧?!鳖櫾粕鸦仡^看翩翩,目光里充斥著希翼,她希望從翩翩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這樣,也許她會覺得好受一些。
回答她的是翩翩伸出的手指,盡管依舊不能被觸碰到,顧云裳還是感覺到一絲帶著溫度的安慰。
入夜,顧云裳仰躺在床上,依舊在想著潯陽城中不斷的怪物,還有死去的百姓。
潯陽有三城十二州,除主城潯陽城外,渠城,三青城自顧云裳來時都已經(jīng)疾病泛濫,怪物成堆。
現(xiàn)在潯陽的主城都出現(xiàn)了怪物,她不知道這城主府還能堅持多久。
“不睡嗎?”
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人影,半倚在窗欄上,目光悠悠地投向遠處,誰也不知道什么能在那人眼里留下影子。
顧云裳偏過頭,坐起身子蜷縮在床頭。
“睡不著,我很擔心呀翩翩?!?p> 翩翩回首,過了一會兒靠過來,“我能帶你回家。”
顧云裳一怔,她沒想過這個選項。
她將頭往腿間埋,壓得低低的,被壓迫過后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我不回去,無論是顧府還是九致城,沒有人需要我?!?p> 那細細小小還隱隱帶著哭腔的聲音,格外扣人心弦,但翩翩只能在其中讀出拒絕的意思。
翩翩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停在半空時卻忘記了自己想要干什么,明明,什么都觸碰不到。
“我知道了?!濒骠娴脑捝n白無力,但這已經(jīng)是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翩翩想要做些什么來改變這一切,“你想要他活下來嗎?”
“我想,我想的,我想救他,翩翩。可是我沒辦法,我做不到。”顧云裳的身子在發(fā)顫,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不斷滲入衣服里的淚水。
她一直在說著自己的訴求,訴說著自己的惶恐,她都不知道她想要的,究竟是去救救蕭亦染還是來救她自己。
“我知道了?!濒骠嬗终f了一次。
翩翩多看了幾眼蜷在床上不斷哭泣的小小人影,然后轉過頭打算離開。
“翩翩,不要去!”還沒走多遠,身后傳來聲嘶力竭的喊聲。
翩翩回首,就看見剛剛還縮成一團的人連滾帶爬地往她這來。
“翩翩,不要去,我不許,不許你救蕭亦染,不許你救潯陽?!?p> 顧云裳離翩翩的距離并不算遠,幾步就靠近了,她慌張地伸手去拽,完全想不起來翩翩只是一個幻影。
而出乎預料的是,顧云裳手下落到了實處。一把扯住了翩翩的手腕。
顧云裳一怔,臉上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一時間就僵在了臉上。
她沒放手,反而攥得更緊些,她緩了緩自己的情緒,但是開口時還能聽見明顯的顫音,“翩翩,我后悔了。”
“好。”顧云裳聽見翩翩平淡的應答聲,語氣毫無波動,襯得她此時所有的感情、哭笑都是一場滑稽的表演。
但是顧云裳她不在意,這個結果已經(jīng)是她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的了。
顧云裳低垂著頭,她應該高興的,只是心里頭蔓上一片又一片的荒涼,又像是寒風過境,冷到了骨子里。
她想著,原來竟這樣簡單,只是她的一句話而已。
就這樣簡單,或生或死,就因為她的一句話把什么都賠進去了。
顧云裳難耐心中的悲傷,往前走了一步將翩翩整個塞進了懷里。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突然,懷里的人突然發(fā)出一聲尖利的嚎叫,在顧云裳冰冷的眼神里化作黑霧一般在掙扎扭曲中潰散。
顧云裳收起手上的匕首,不明所以地輕笑。
她四周再一次破碎,這一次出現(xiàn)的不再是幻境,顧云裳抬頭去看,這個位置就在她房門口,原來從她第一步跨出房門就已經(jīng)入了幻境。
顧云裳起身去尋人,這一次倒沒有走空,一路上七零八落地睡了幾個人,再往前些就看見了玉翩翩幾人。
眼瞧著玉翩翩和師瓊都在幻境里了,唯有明秀還醒著在守著他們。
隨著顧云裳再走得近些,那兩人動了動眼皮,先后醒了過來。
他們還沒說上話,顧云裳就聽見身后傳來的像壓著嗓子的怪異嗓音,同時系在手腕上的鈴鐺開始劇烈地顫動著。
“有趣嗎?我在你們的記憶里看到了很多有趣的東西?!?p> 夏清韻?
顧云裳第一反應就是她怎么在這,而然再細看時,發(fā)現(xiàn)她臉上蔓上了許多黑線般的紋路,臉色不自然,行走間也像老朽的機器一樣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