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安北州出現(xiàn)過一個人,一個叫別人聞風(fēng)喪膽的人。
他常年穿著一身白衣,提著一把劍,頭發(fā)低低地扎成一束。每一個見過他的人人都記得他那雙銳利的眼睛,閃閃發(fā)亮,簡直比他的劍還要厲害得多。
但大家也都明白,其實他的劍才是他最厲害的東西。
那是一把絕世寶劍,也是一把殺人的劍,這把劍隨時隨地都能殺人于無聲無息之間。
而他這個人,更是無所畏懼,什么人他都愿意殺,且什么人他都能殺得了。
有人曾經(jīng)見過這個人出劍,據(jù)說他的劍法殺人只需要僅僅一招,出手之前,他往往只守不攻,可等他一出手,便是對手的死路,從不例外。
尤其是二十年前,他與白逸云相約一戰(zhàn),那一戰(zhàn),不過短短十招以內(nèi),卻足以令星辰黯然失色,那白逸云便如流星一般隕落在了孤星雨的劍下。
很多有幸觀戰(zhàn)的劍術(shù)名家都評價,孤星雨的劍術(shù)自那之后,已可以當(dāng)?shù)闷鹛煜碌谝粍Φ拿枴?p> “孤星雨!”袁紓?cè)滩蛔〗谐隽寺暎澳憔褪悄翘柗Q天下第一劍的孤星雨?”
白衣人冷哼一聲,緩緩地走向了左邊的神龕,他的目光一直凝視著那把古樸的珍珠劍。
苗千千久居仙境,壓根不知道孤星雨的大名,自然只覺得莫名其妙。
袁紓道:“可算起來,孤星雨如今的年紀(jì)就算沒有五六十,也有四十多歲了,你看起來怎會如此年輕?孤星雨居然沒死?”
孤星雨冷冷道:“我早就說過,很多人都希望我能早點死去,可我還是沒有死,他們卻已死得差不多了。”他的右手輕輕摩挲著劍柄上那半顆珍珠,背影看來似有千言萬語的故事想要敘說。
可袁紓還沒來得及開口,孤星雨又轉(zhuǎn)身緩緩向袁紓?cè)说溃骸罢?。”這個字眼本是禮貌之詞,但他的語氣聽來卻冰冷而無情,他的手指向了棺材旁的一架石桌。
袁紓向桌上看去,才發(fā)現(xiàn)那石桌也是由大理石雕琢而成的。
孤星雨已坐到了石桌的一邊,從石桌下拿出了一大包臘肉干,還有一壺清泉水,他的動作優(yōu)雅而緩慢,對著食物的態(tài)度看來也溫和了許多,那雙閃光的利刃般的雙眼,也透露出一些柔軟的光芒。他好像一下子,就從一個絕世孤高的劍客,變成了一個講究飲食的主人。
他一旁的幾個凳子,都鋪著厚厚的毛皮,這在陰冷潮濕的地下的確顯得十分適宜。
黑衣老嫗已走到桌前坐了下來,袁紓和苗千千也相繼落座。
白衣人凝視著手中的肉干,道:“這是新坪的火腿干和齊峰的牛肉干,我用餐向來很準(zhǔn)時,你們?nèi)羰丘I了,可以與我同吃?!?p> 黑衣老嫗道:“這些食物本來就是我派人替你準(zhǔn)備的,十幾年來從沒有變過,你還是這么喜歡吃?!?p> 白衣人道:“食物,本就該被珍視,至少比世間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可愛?!闭f完,他就認(rèn)真吃了起來。
袁紓和苗千千都緊閉著嘴巴不敢說話。
白衣人吃得并不多,簡直比特意節(jié)食來保持身材的小姑娘吃得還要少,他認(rèn)認(rèn)真真吃了幾小口,就已經(jīng)放下了手中的食物。
黑衣老嫗道:“你吃得也還是這么少,你簡直一點都沒有變?!?p> 白衣人看著她,目光中露出一絲和氣:“我以前從不會跟人講這么多話,可見,年紀(jì)大了,我還是變了不少?!?p> 苗千千道:“可你這么大個人,為何吃得如此之少?”
白衣人道:“你應(yīng)當(dāng)看得出,我是個講究吃食的人,但我如今不僅吃得少,而且無時無刻都得注意休息?!彼恼Z聲停頓,顯然是在等苗千千繼續(xù)追問下去,但苗千千卻偏偏較勁不開口。
袁紓只好適時問道:“敢問前輩,這又是為何?”
白衣人緩緩道:“因為我中了毒?!?p> 袁紓道:“中毒?你何時中的毒,中的什么毒?”
白衣人道:“我中的毒,已有將近十五年了?!彼恼Z氣中突然多了幾分無奈的沮喪:“這是一種很厲害的毒,但我卻根本不知道它的名字。十五年了,我無時無刻不被這可惡的東西折磨著,每年都要有人給我送來解藥,才能保住我的這條性命。只不過,即便我每年服了解藥,可我還是不能太累太疲乏,更不能輕易調(diào)動體內(nèi)的功力,否則一旦引出那毒藥的毒性,就連解藥也是無能為力了。”
黑衣老嫗的眼中閃爍著悲哀的神色,袁紓也不禁為之動容,任誰都能看得出孤星雨是個多么高傲多么孤獨的人,這樣的人愿意將這些不幸的秘密說給旁人聽,這不僅令袁紓感到驚奇,更感到前所未有的感動和同情。
苗千千的目光中已流露出些許的慚愧:“這些年,你,你一個人一定很辛苦。”
白衣人看到袁紓和苗千千的神情,目光又恢復(fù)了方才的冷酷,道:“你們不必如此,問問這老東西便知道,那解藥,并非我所愿,而是那人巴巴地給我送來的,否則我便一死又有何妨?!?p> 袁紓當(dāng)然不會去問黑衣老嫗,她也不會懷疑他所說的話,孤星雨這樣的人,根本不屑于說假話。
孤星雨的眼中再次射出逼人的光芒,他慍怒道:“二十多年前,我身仗寶劍,一人便殺了成百上千的武林人士,我的仇家遍布天祐全境,即便是那些與我毫無瓜葛之人,也有不少一心只想取我項上人頭,因為只要有人能得到我的頭顱,他立刻便能天下無敵揚(yáng)名立萬。我的鮮血正是他人夢寐以求的榮譽(yù)?!彼穆曇粼絹碓嚼洌骸翱上?,他們絕不可能如愿?!?p> 聽到此處,袁紓恍然大悟,為何他會在淇江之下的地底尋找幽居之處,并非是為了尋找舊朝寶藏,不過是因為他中毒之后躲避仇家追殺偶然至此;為何他會待在棺材里一動不動,便是動了,動作也非常緩慢,原來并不是為了嚇唬別人,而是因為他中毒太深要盡量防止毒性突然發(fā)作。
袁紓突然不再害怕這個天下第一的絕情劍客了,她甚至覺得孤星雨有點可憐,這樣在地底下困頓的生活,豈不是連自己在王宮中的禁錮都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已經(jīng)可算是一個活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