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未答,小童繼續(xù)試探地問道:“姐姐?”
山間風(fēng)嘶如龍吟,晃動的枝丫叢影密布,冷入骨髓。瑤兒蹲下身子,看著暮寒耐心解釋道:“姐姐自幼在劍龍閣長大,生于斯長于斯,那里自然就是姐姐的家。你雖然年紀尚小,卻心智成熟,姐姐自是明白你的意思。
我雖不知你家公子要找的是怎樣的女子?但能讓琉璃公子尋了十年的人,定是天下無雙的佳人。若那人是我,我自是欣喜至極,可姐姐卻沒有那樣的好命。姐姐多次承蒙你家公子相救,日后若有機會定當(dāng)是要報答的?!?p> 說完頓了頓,又繼續(xù)道:“你家公子要找的人,十年不見蹤影,只怕……早就身死異鄉(xiāng)了。放眼天下,有那么多女子愿意為他生為他死,像鳳翎、像百里雪,就連劍龍閣都有很多師姐師妹為他癡迷,有哪個不是追隨著他的腳步在活?”
暮寒急得插言道:“姐姐可莫要在我家公子面前如此說,上次百里雪說了這番話,我家公子勃然大怒幾欲拔劍,最后忍了下來,卻氣得許久沒再理她?!?p> 瑤兒強撐著說了這許多話,此時也不想再說了,拉著暮寒凍冰涼的小手淺笑:“姐姐知道了。你也早些回去,免得你家公子擔(dān)心,姐姐走了。”
望著瑤兒躍馬揚鞭,疾馳而去,暮寒自語道:“哎!大人就是愛說謊?!彼沃∧X袋看了看塵土飛揚的前方,又望了望遙不見頭的后路,嘟著嘴道:“何故公子做好人,卻要暮寒在此受罪?”
“你可是委屈了?”冷不防的一個聲音唬了暮寒一個激靈:“公子?”隨即恭恭敬敬地做了個揖,沒敢再多嘴。
星月交輝,瑤兒絕塵而過,夜風(fēng)襲來竟夾著一股幽香,掠過了她的發(fā)梢,輕撫著她發(fā)燙的臉頰,而后又依附在她的耳畔呢喃輕語,繚亂了她的心扉。一轉(zhuǎn)眼兒,那縷香又宛若輕柔的風(fēng),溜到了她的身后,追著她的馬蹄聲,尋著自己的歸路。
她衣袂飛揚,沾惹著孤夜里的香,一衣帶水卻又弱水之隔。瑤兒有些心煩意亂,好似有什么東西在心中百般抓撓,“吁”,她勒住韁繩停了下來,忍不住地前后張望。風(fēng)清月朗,荒郊曠野里渺無人蹤,竟也不知她在看什么。
隨即瑤兒驅(qū)馬急行,許是車馬勞頓,大傷未愈,又遇山路崎嶇,亂石阻路,本就心神繚亂的瑤兒手上氣力不足,韁繩未穩(wěn),直接被掀翻馬下,向山下翻滾而去。一聲慘痛的“啊!”伴隨著擦傷與割裂的刺痛感,好似地獄的魔爪抓啃著自己的肉體。
她嬌弱的身體在山間翻滾,竟是要被活生生地痛死,不僅暗嘆:難道今日竟要命喪于此?青山為穴,繁星為蓋,如此也算是上天的厚愛了。還沒來得及想旁的,風(fēng)馳電掣間,竟好似哪里來了一股力護住了自己。
翻滾的身軀瞬間停了下來,瑤兒艱難而吃力地爬了起來,神魂錯愕,又一次地左顧右盼,再一次地窺不見一點影子。她的眸底劃過了一絲失落,此時正一瘸一拐地向山頂?shù)拇舐放廊?。大路空空,馬兒早已絕塵而去。
瑤兒沒有委屈,只是無奈:“難道連上天都不希望我回去?”就在這時,瑤兒聽到了遠處有嗒嗒的馬蹄聲,沒一會兒那匹跑丟的馬兒便奔到了瑤兒身前?,巸嚎嘈Φ溃骸疤煲庠侨绱?。”看了看那通身黑黝黝的馬兒,竟有著雪白的馬鬃,倒是俊美極了。
她輕撫著它的馬鬃喃喃低語道:“你倒是通靈性。你可有名字?我見你漆黑如夜,可夜終歸太過厚重,也太過孤獨了;你鬃毛乳白若日,可日又太過刺眼,太過閃耀了,不如喚你做‘灰’吧,愿你不被黑夜淹沒,又不被白日眷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逍遙一生?!?p> 那縷香又隨風(fēng)入夜,瑤兒欣喜道:“灰,你可有聞到那股香了嗎?”欣喜間又開始東張西望,可無論她回眸多少次,這山依然是這山,連一只野獸都不曾出沒?,巸盒牡椎膼澣蝗羰кS然臉上,借著籠罩的夜色訴說著繾綣心緒:“也不知他可有生氣?因為我的不辭而別?!?p> 輕嘆一聲又無奈道:“灰,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傻?明明是我將他推出了自己的世界,如今又盼著他回敲這扇門,讓人犯難,亦讓自己憂慮?,F(xiàn)在又在此傷春悲秋,游思妄想……終究還是我沒活明白。”她又回望了眼空蕩蕩的大路,才收回心思:“灰,我們走吧?!?p> 瑤兒身形一動,正欲上馬卻不想腳被扭傷根本用不上力,一晃又顯些跌倒在地,林中好似叢影晃動,夜色如墨里一位飄然欲仙的公子深情地凝望著她,他纖細修長的手在空中猶疑,而后緩緩的放了下去。他情不自禁地問道:“你到底是舍不得我?還是不想見我?”
“駕!駕!”對面馬蹄翻飛,急速地奔向瑤兒,行至近處一看,竟又是那晚的黑衣人。
“你怎么來了?”瑤兒有氣無力道。
“我來晚了?!蹦呛谝氯擞行┳载?zé),他將瑤兒抱于自己馬上,心疼地問道:“為什么不讓他救你?”
“我的馬?!爆巸褐钢铝懔阏驹诼愤叺幕?,直到他將它牽好,兩人才同程一匹馬歸去。滌蕩的夜風(fēng)里,琉璃隱約聽到:“人死了是不是真的會解脫?”
琉璃的心似被刀劃了一下,不痛卻疼。這輩子頭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但是他想:離開,如果這是你的選擇,無問因果,我愿意生死相伴。若你愿留下,待你回眸,也能忽見陌上良人待。
“公子不搶嗎?”叢林里又冒出來一個小腦袋,正是琉璃的貼身侍童暮寒。
琉璃氣定神閑地走于山路間。只聽暮寒在身后喊叫:“公子,我們不去搶瑤兒姐姐了嗎?”
此時琉璃早已走出數(shù)米之遠:“急什么?于你家公子只是須臾之間而已?!辈贿^一句話的功夫,琉璃便已不見蹤影。
暮寒兩只小手拄著膝蓋,氣喘吁吁、哀天叫地道:“不是吧,我剛追上來又要走……公子,等等我!你不是一個人呀!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