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陸平低頭應(yīng)禮,后退一步,慕謹立在他身側(cè)不遠處,像個抱劍的雕塑。
如丹修、器修、符修、陣修一類的修者,簡單來說,可以用這么一個詞來概括:弱且稀罕。
首先可以知道的是,人的精力往往是有限的,頗如一個丹師,他多花了多少精力在習(xí)藥、煉丹、控制精神力上,就會少花多少精力在習(xí)武上。
這就使大多數(shù)丹修的戰(zhàn)力遠遠比不上同階修士,器修、符修、陣修亦然如此。
大陸危機重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妖族、容易發(fā)狂暴走的修魔者和居心叵測的其他修士,甚至凡人,都是威脅,怎么能放任柔柔弱弱的珍稀修士獨自修行?
一般的丹修、器修、符修、陣修都有衛(wèi)護者,如慕齊謹便是陸平的衛(wèi)護者。
慕謹字齊靖,同陸平情誼深厚,總角之交,如手如足。
“扶安、齊靖,好久不見。”季澤端沖兩人打招呼。
慕謹一身藏藍幾何回紋袍子,站在邊上萬分高冷的點了下頭,算是回應(yīng)季澤端的問候。
季澤端對于慕謹?shù)男愿褚彩橇私?,知道他不喜歡說話,也就不跟他說話,幾步走過去跟在陸平身邊,兩人說了沒幾句就聊到陸平近來在研究的“擿(tī)伏丹”。
一邊走一邊聊,激烈討論之間就產(chǎn)生了數(shù)十種方案,幾乎要變成爭辯的討論漸漸停歇下來,陸平回味著方才提出的幾個可行方案,思索著嘗試。
季澤端感覺有點渴,說了挺久了,這一停下來季澤端的注意力才從接連不斷的思考移到了眼睛看到的地方。
比如說扶安的臉上……聞起來像是何中果,剛才沒有注意到,看起來是來之前染上了何中果的汁液,這玩意兒初時是無色的,同靈氣接觸久了之后就會變成赤紅色。
盯了幾眼陸平頭上一根接一根聳起的那些不老實的呆毛,季澤端心里發(fā)愁,扶安這人切開絕對是黑色的,平日里看起來溫溫和和,寬懷大度的,其實老記仇了。
她這會兒可是既不敢“提醒”扶安,說他儀容不大端正,又不能不提醒扶安,讓他就這么在別人面前丟丑。
你說提醒嘛,這么個形象都晃了大半天了,提醒……太晚了。
不提醒……給發(fā)現(xiàn)后遲早要完。
季澤端在心里糾結(jié)了半天。最后還是決定算了,畢竟要是提醒的話,那是當(dāng)場的事兒。
不提醒還有個緩沖期。
而且不提醒還有齊靖陪葬呢,他不是也沒提醒咩。
再說了,她都要走了,這筆賬應(yīng)該是記不到她身上的。
而且只要不遇上小師妹,誰敢“提醒”……
“呀,軟軟姐!”正想著小師妹,季澤端就聽到了小師妹一聲驚喜的呼聲。
堯·小師妹·瑕像是休息過后梳理整齊了的樣子,她梳了個高高的元寶髻,劉海又剪得短了些,只剩下一個指節(jié)那么長,懷里還抱著一大疊書,看起來像是正要往丹房去。
堯瑕的確是要去丹房,碰巧迎面遇上了,距離隔得不遠不近,并排走在一起快要把小路堵住的三人,“師兄,齊靖?!?p> 對于季澤端出現(xiàn)的驚喜一閃而過,小師妹馬上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師兄,你的頭發(fā)?唔臉上還有東西。”
陸平往右邊臉頰觸了觸。
“對對就是那里,邊上再邊上點,對,那里有塊赤色的。”
慕謹后頸肌肉緊了緊。
季澤端保持住善意的微笑,從懷里掏了面鏡子遞給陸平,拉過小師妹的手,“呀,瑕瑕,好久不見,最近有沒有新研制什么丹藥,不帶我去看看嗎?”
“好啊好啊,”聽到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堯瑕眼睛一亮,把一切拋之腦后,拉過季澤端的手,從她邊上擠過,帶著她向丹房奔去?!翱?,讓你見識見識本姑娘的大寶貝!”
季澤端被激動不已的小師妹帶著跑向前,還不忘回頭沖執(zhí)著手帕對鏡拭面的陸平,和僵在一邊的抱劍“雕塑”慕謹?shù)绖e,“扶安,齊靖,我和瑕瑕一塊去啦,回見~”
“回見,水度,”陸平側(cè)過頭去,微微一傾,笑了一下算是告別,他收起鏡子和手帕,收回來的目光不知看向前方哪處,“齊靖啊……”
慕謹脊背更挺直了些。
馮臺把季澤端暫時交給陸平照顧,起身去找大長老。
到了百草居,馮臺緊繃的神經(jīng)有些放下,緩了口氣,向東南角的藥田移去,與他一同護送季澤端的“閑人”磊砢也抬腳跟上。
馮臺眉微皺:“你跟過來干什么?
磊砢怔不過一剎,繼而笑馮臺:“怎么,對你的領(lǐng)域不放心?”
馮臺眉更皺,并不覺得這玩笑有什么好笑,也沒懂他什么意思。
磊砢也有點搞不清自個哪說錯了,又惹了馮臺生氣,還是單純看不得他修魔?
不同于對于其他人看法的不在意,若馮臺也是這般,倒真讓磊砢心底涌上一股郁氣,是種好生憋悶的感覺。
“這里是百草居,不是什么我的領(lǐng)域?!?p> 磊砢愣不過一剎,看起來還是一慣的冷峻,但熟悉他的人看得出為馮臺這句解釋,他嘴角一松勾起的笑意。
也是,修魔者,主便是主,的確不像正道,門派是什么責(zé)任而非所有物。
說起來磊砢現(xiàn)在也還是“尊上”而不是“尊主”,這尊的還是實力,不是權(quán)力?!白鹬鳌边€得留到以后稱居吾。
磊砢時期的魔道和居吾時期的魔道,區(qū)別之大有如邦聯(lián)和聯(lián)邦,磊砢夾在魔道諸多門派中,借著實力超群調(diào)和各方,但并沒有領(lǐng)導(dǎo)權(quán),只能算是話語權(quán)比較重。而居吾統(tǒng)一了各派,把零零散散的敵對勢力幾手除了個干凈,有直接的領(lǐng)導(dǎo)權(quán),以他的實力和勢力,完全能夠算是在魔道說一不二。
不過這都是后話。
磊砢收回神看向右前方馮臺背影,馮臺只顧趕快走,并不擔(dān)心修為高他幾階的磊砢跟不上。
磊砢盯著他的背影走著神,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著。
“你小心點,大長老早年有個族姐為魔修強擄,”馮臺走在前頭看不清表情,聲音淡淡的也辨不清情緒,像是閑來提醒磊砢一嘴。
“嗯,放心,我又不強擄人,大長老不會把我怎樣吧?!崩诔`收下好意,但心中不以為然,暗自憋住心中不知打哪來的喜悅不外露。
后事證明flag不能立,以后大長老還會更恨魔道。
但不管以后大長老多么“更恨”現(xiàn)在的他到底沒有因為族姐的遭遇,而遷怒這位頗為正氣的魔修。
畢竟在這回的天妖之戰(zhàn)中磊砢居功甚偉,且不說若是沒有他把魔道的力量擰做一團,和仙道合作,那么內(nèi)耗都能拖死人族,更別說抵御妖族,就說他單個人,便不知在戰(zhàn)場上力挽狂瀾了多少回,又救了多少修士,多少百草居弟子。
客氣的互相問了好,大長老聽馮臺將季澤端的各項情況細細道來,聽著聽著就開始嘆氣,嘆著嘆著還停不下來。
“嘆,這,這,”大長老擰眉嘆息,這了半天也沒這出個所以然來,沒辦法,他既不能說封印這個辦法好,也不能說不好。
大長老又長嘆一聲,還要接著為剩下的事情發(fā)愁:“你們這些家伙,為什么不先來百草居取藥,再去封天妖。”
“來不及了?!瘪T臺也嘆。
“唉,”大長老其實心知肚明,也不過問問而已,馮臺不至于這點事情都不知道,定是那頭出了怎么事,只能孤拋一擲,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使人長壽的丹藥很多,之前給季澤端留著救急的、克制滿神體的丹藥也有這種功效,本來是要等她修為達到開光了以后服用,誰能想到季澤端離開光只剩一線之隔時,就出了這樣的岔子呢。
不要說這些克制滿神體的靈藥了,哪怕是普通的延壽丹,也沒有不走靈根的。季澤端靈根里鎖著個天妖,納氣都不行何況走一大波丹藥的靈氣。
為自家晚輩準(zhǔn)備了那么久的靈藥,現(xiàn)在全都不能用了,大長老和馮臺都說不出來心里是什么滋味。
“老伏本來也不想這樣的,原本是想要用子息為引的,但璧清他出了事,子息封鼎不肯為我們所用。”
大長老還能說什么呢,惟有長嘆。
“小軟的話,現(xiàn)在的情況是不大樂觀,”一旁澆水的二長老放下手里的葫蘆瓢,在衣服上胡亂擦了擦手,“不過辦法不是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