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懦弱的魔王

第四十七章:與君行

懦弱的魔王 落影無聲 3173 2020-04-13 23:48:03

  又是一陣地震過后,躲在地洞里的百寶逐漸適應(yīng)了。他能感知到白晨身上的魔咒還在,這意味著后者至少還活著。

  白晨拿著魔劍,不管再怎么復(fù)雜,至少應(yīng)該都能活著。這是百寶一開始的判斷,也是他最終放心讓白晨前去對抗巨孟的根源。

  之后的激烈地震告訴他,神族降臨了。到這一步,人類的戲份已經(jīng)消失,他也該慢慢退出去了。

  百寶想著想著,從虛空眼中拿出一個陶壺,湊到嘴邊嘬了一口。

  酒液入喉,帶來一點(diǎn)火辣。這是他從村頭老陳頭酒窖里接的,好幾十年的精華了,當(dāng)初是他親自盯著老陳頭的老爹放進(jìn)酒窖的,惦記了很多年,終于在臨走前去偷了一點(diǎn)。

  其實喝酒對他是無用的,酒精無法對魔族造成效果,他只是喜歡酒入喉嚨的那一瞬,火辣辣的,讓人覺得自己還活著。

  但在不經(jīng)意間,他忽然發(fā)現(xiàn)那只臂釧再度亮了一下,隨后朝一個方向動了動。他已經(jīng)摸清了這件法器的規(guī)律,大約是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向朝與之配對的另一件法器發(fā)出指引信號,離得越近,這種信號就越頻繁。

  他皺起眉頭,因為臂釧發(fā)亮的頻率好像越來越短了。

  帶著疑慮,他把頭探出洞口,迎面便看到了一雙紫色的長靴。他順著長靴往上看,整個人不由得有些恍惚。

  “原來你躲在這兒?!便逖┓抢淅涞馗┮曋K穆曇羯燥@急促,大概是因為趕路的緣故。

  百寶的表情頓時有些尷尬,感覺自己像是從樹洞里探出了狗頭的土狗。在反應(yīng)過來后,他慢慢從洞里爬出來。

  “我記得你說過,你在黑脈曾遭遇造物難題。在連續(xù)失敗之后,因為走了狗屎運(yùn),無意中完成了一個不溶的造物,才完成對那怨靈的消滅?!便逖┓情_門見山,直白說道?!安蝗?,是因為復(fù)雜嗎?”

  “復(fù)雜?”百寶手里還拿著那只裝酒的陶壺,眼神有些迷茫。他不清楚為何沐雪非突然找到他問一個如此奇怪的問題。

  看出百寶眼中的疑惑,沐雪非解釋說:“不久前我遇到一個自稱天兵的人,他把我們送到安全地帶后,贈予我們名為鎖魂塔的法器,用以保存自己?!?p>  這件事百寶知道,不久前便遇到了那個帶著鎖魂塔的宗器。

  “這個我知道,不久前我遇到了宗器?!?p>  “你沒看出來那鎖魂塔有何特殊之處?”

  百寶搖搖頭,“神器之事,我不熟悉。”

  沐雪非嘆了口氣,“百寶,你認(rèn)為人是復(fù)雜的嗎?”

  百寶愣了一下,腦海頓時一個激靈。

  沐雪非盯著他的眼睛,說:“這是那個天兵問過我的問題。他多次提到復(fù)雜一詞,令我想起你在黑脈里的難題?!?p>  “他不是天兵?!卑賹毭摽诙觥?p>  “對,他不是。”沐雪非點(diǎn)了點(diǎn)頭,“尋常的天兵不可能跟我討論這些。另外,我也不認(rèn)為他是你在黑脈殺死的怨靈?;蛟S,怨靈也不是為你設(shè)下難題的人。”

  百寶內(nèi)心微動,他知道她已經(jīng)猜了出來。

  “我也有懷疑……”他支支吾吾。

  “是與魔王有關(guān)吧?!便逖┓钦f。

  百寶沉默不語,而沐雪非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沐雪非繼續(xù)說:“我識破他后,他沒有殺我,反而以鎖魂塔內(nèi)的將士性命為由,威脅我進(jìn)入塔內(nèi)。依你看來,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百寶仍舊只是搖頭。

  “當(dāng)真?”沐雪非皺住眉頭,眼神頗為懷疑。

  但百寶對此確實是無可奉告。和沐雪非一樣,此時他心中同樣堆滿疑問。鎖魂塔明明是一件神器,那個人是如何獲得駕馭它的權(quán)能的,又為何偏偏要以此設(shè)置誘餌……

  沐雪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確認(rèn)百寶確實說不出話來后,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之色。

  “我的猜測是與我的特殊體質(zhì)有關(guān)。十六年前,我曾遭遇魔祟纏身昏迷了半個月,期間一度被大魔劫掠,鬧得很大,后來是靠神族出手才救回來?!便逖┓禽p聲說道。

  她眼神失去了往日的鋒芒,意外地變得疲憊。她很少會把這件往事說給旁人,即便是在帝都,這件事也是被禁止討論的存在。有人說這關(guān)系到皇家秘密,有人說是丑事,更有人直白地說這位克死母親的年輕郡主本來就是煞星。

  對她來說,這也是她多年的心結(jié)。

  “當(dāng)時王府對外聲稱是生病,后來引來魔族劫掠后,陛下更是親自下旨澄清我是因為玉尺玲瓏心才被魔祟劫掠。你認(rèn)識玉尺玲瓏心么?”

  百寶莫名地端起手中的陶壺,眼睛無神地抿了一口,“算是有所耳聞……吧?!?p>  “玉尺玲瓏心能抵御世間邪祟入侵,我若有玲瓏心便不可能被魔祟纏身,那些壞事自然也怪不到頭上。此外,玲瓏心雖能抵御邪祟奪舍精神,但其本身卻又是魔族覬覦之物,所以他們劫走我也算合理。如今多年過去,玲瓏心的故事只是故事,但關(guān)于我的特殊體質(zhì)卻是真的。”

  她直直地盯著百寶,“這次出征,我的另一個目的是為了尋找當(dāng)初魔族帶走我的真正原因。坦白說,我一開始遇見你時便懷疑你的動機(jī)。但我到底不是小孩了,我想知道答案,所以我沒有拒絕你入伍??上?jù)我多日觀察,你對我的……嗯,我沒能從你看出任何有價值的答案,而眼下我必須知道真正的答案?!?p>  沐雪非說了很多話,甚至不介意涉及自己的秘密。因為她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什么,甚至有可能會死,她不想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去。

  百寶從來不知道,她原來會記得。

  那些外表的傷痕已經(jīng)愈合,而內(nèi)心卻隨著歲月的侵襲而愈發(fā)變得傷痕累累,是他所不知道的。

  “可能還是要讓你失望了?!卑賹毚瓜骂^,躲開了視線。“我加入黑鐵軍僅僅只是因為你曾經(jīng)幫過我?!?p>  “你是指在青州城的那次?”

  “不,是前世的你?!?p>  沐雪非瞬間感到這個答案超出她的控制了。

  “前世的我,是什么樣子?”她問。

  “是一只折翼的白鳥?!卑賹気p聲應(yīng)道。他端起酒壺往嘴里送了一口,火辣辣的,讓他感覺自己的膽子也跟著大了不少。

  “有一天,白鳥掉進(jìn)洞里,碰到了一只泥蛙。那時,泥蛙總是活得無所謂,對什么也不感興趣,而白鳥總是很生氣。于是,她花了很長時間把這只泥蛙扔出了洞口。泥蛙到了外邊后,走了很多路,就像是變成了另一個自己。再后來,白鳥被獵人殺了。泥蛙還在外邊,忽然開始覺得自己其實沒有離開洞口,就這樣,他一直在等,等那個能拉著他甩出洞口的白鳥重新出現(xiàn)。直到有一天他看到白鳥從洞邊走過,他義無反顧地跟了上去?!?p>  沐雪非呆住了。她呆呆地看著百寶,像是在竭力回憶著什么,但什么都記不起來。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離想要的答案變得遙遠(yuǎn)了。

  突然,她奪過百寶手中的陶壺,像是豪爽的女俠那樣把酒水一灌而盡,把空盡的酒壺往地面摔得粉碎!

  她轉(zhuǎn)過身,往鎖魂塔的方向走去,這過程中一步?jīng)]有停,一句話也沒有說。

  泥蛙還會追隨白鳥,而白鳥終會面對獵人的鋒芒。故事的真假已經(jīng)不重要,真正的答案注定會在最后揭露。當(dāng)年那個帶走她的魔族沒能做到的事,或許會在鎖魂塔內(nèi)發(fā)生。

  正如出征前夕,她向府內(nèi)管家真卿請教時,后者就直白地告訴過她:按照天官測算,此行你將會直面自己的心結(jié),這是你的天數(shù),亦是我力主這次出征以你為帥的原因。

  是時候了。

  百寶預(yù)料到沐雪非會生氣,因為她必然會覺得自己是在糊弄她。但面對她,百寶知道自己能說的話正在變得越來越少,很多事情至少不該是在現(xiàn)在這個時候告訴她。

  某種程度上,他和她都沒有準(zhǔn)備好迎接自己的過去。但放任她自己進(jìn)入鎖魂塔不是百寶的選項。

  “你不能進(jìn)去?!彼凶×算逖┓?。

  后者腳步稍緩。

  百寶握緊拳頭,下定決心說:“如果你想救人,我自己去就可以?!?p>  “你?”沐雪非側(cè)過臉,冷漠的目光狐疑地一閃。

  “總之就是我有辦法做到,但這件事必須由我去做,只有我一個。”百寶大聲說,身體卻微微顫栗。

  沐雪非搖了搖頭,“不,我不能相信你,所以我必須過去?!?p>  果然還是不行,百寶在心底喪氣。這個女人一直都是這樣,只要認(rèn)定了某種東西是對的,就絕對不會放棄,不達(dá)目的絕不罷休。所以跟她打交道不能強(qiáng)行讓她妥協(xié)。

  他嘆氣說:“那我必須跟過去。”

  沐雪非還是懷疑,遲疑了好一陣??紤]到百寶作為一個魔族或許有用的上的地方,她才點(diǎn)了下頭勉強(qiáng)表示同意。

  在出發(fā)前,她向百寶甩出一塊圓玉,百寶剛要伸手去接,不料那圓玉像是被磁吸了一樣瞬間落到他腰間掛著的臂釧玉環(huán)上去,正好卡在玉環(huán)其中,形成了一個外圈玉環(huán),內(nèi)襯圓白玉的玉飾。百寶原來掛著臂釧頗為不倫不類,經(jīng)這一補(bǔ)充,那臂釧加圓玉的組合反而成了一個特殊的玉佩。

  “嗯,這樣好看多了?!便逖┓腔乜戳艘谎郏瑵M意地點(diǎn)了下頭。

  就在二人考慮如何進(jìn)入鎖魂塔時,突然周圍刮起狂風(fēng),令他們迅速警惕起來。

  但令沐雪非驚喜的是,來人并非魔族,而是真正的天兵。

  前來天兵身長兩丈,高大勇武,手持一支長槍,背上還長著一對大翼,狂風(fēng)就是他的雙翼掃起的。

  不過沒等沐雪非高興太久,那天兵直接就撲向百寶,大喝道:“魔孽,受死!”

  和沐雪非不同,百寶則是有準(zhǔn)備多了,待那支有他腦袋那么大的槍頭刺來時,他早早閃身遁出了攻擊范圍。

  “大神!他是我的朋友!”沐雪非趕緊喊停。

  但她不出聲還好,結(jié)果話剛說完,那天兵就轉(zhuǎn)頭盯住了她。

  她這時才發(fā)覺天兵臉上像是戴著可怖的儺面,竟有些分不清敵我。

  “人類,與魔族勾結(jié)的人類,也不能放過!”

  對人類,他不用長槍,而是利用雙翅卷起龍卷。此時的沐雪非沒有反抗想法,因而輕易被龍卷困住。

  這下讓百寶急了。

  百寶右眼虛空眼一閃,背后多了一對魔翼。他同樣卷起魔翼,利用魔翼的尾羽直接驅(qū)散了龍卷,并順勢將沐雪非卷落地面。

  天兵更加確信眼前的人類與魔族勾結(jié),怒氣沖沖地轉(zhuǎn)而撲向百寶。

  百寶直接轉(zhuǎn)身就閃,絲毫沒有和他相抗的打算。

  在世間多年,百寶對神族也算有所了解。神族的天兵雖然也都掛著天神的名號,但實力良莠不齊,天兵之間本身也有力量差異,通常外界以天兵胸口處點(diǎn)綴的七星圖案上亮了幾顆星星來判斷其在天兵中的境界。比如眼前的這位,其胸口處的七星圖畫上就亮了三顆星。

  對這樣的對手,百寶就沒有信心交手了。

  不過,按照亮了幾顆星星來判斷天兵境界是個不正式的說法。準(zhǔn)確來說,天兵身上七星圖畫上亮的其實是七星位置。

  其實所謂天兵,正式來說是北庭神宮執(zhí)行庭下一個組織的名字,其成員正式的名稱為星君。當(dāng)靈蛻生為神,再經(jīng)過執(zhí)行庭選拔后便可授予星君之名,這代表著他們可以被派往神域之外。

  星君之名,對等的是類似人間之主的人君。星君上的“星”最初代表的是他們在七星的位置,但隨著修煉的深入,不同的星格逐漸貫通,反映出來的就是他們身上七星“位置”變多了。所以外界通常習(xí)慣以星星數(shù)量來判斷天兵的實力,甚至因為約定成俗出現(xiàn)了把天兵作為個體的稱呼,讓神族也逐漸接受了。

  與天兵對應(yīng),“天將”也是類似屬于神將的組織,他們成員的正式名稱是真君。不過因為真君之間沒有類似七星這樣的境界標(biāo)志,所以更加習(xí)慣的稱呼逐漸演變成了“神將”。當(dāng)“天兵”與“天將”組合派往外界參與作戰(zhàn),才會統(tǒng)稱為“天軍”。

  此時沐雪非不得不向天兵大聲說明實情,但如果百寶對神族更加了解一些,便知道此時追擊自己的這位星君身上三個七星位置分別是“天樞”、“玉衡”及“瑤光”三星,便不懷疑這家伙一副暴怒兇相,絲毫不聽人話了。

  他第一次深刻了解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無知魔孽,你以為這種把戲能夠騙得了我禮磐嗎?”名為禮磐的天兵,或者說是星君狂笑不止。

  禮磐甩出手中長槍,長槍在空中分出數(shù)道光影,從各個方向追擊正在逃跑的百寶。

  百寶現(xiàn)在沒有和禮磐戰(zhàn)斗的打算,那么唯一的選擇就是帶沐雪非離開這里了。

  但禮磐雖然暴躁,卻不是傻子,早就知道百寶的念頭。他甩出的追擊長槍不過是幌子,待百寶即將沖到沐雪非身邊之際,突然地下鉆出一支槍影,正正對準(zhǔn)了百寶。

  百寶迅速將魔翼收攏,把自己和沐雪非同時包裹起來。在魔翼合攏瞬間,長槍頃刻而至,直落在魔翼身上,巨大的沖擊力直接把魔翼中的二人同時摔到一邊。

  百寶忍住疼痛迅速將魔翼打開,本想趁此把沐雪非帶走,不料后者突然沖了出去,直面俯沖過來的禮磐,指令飛劍前出,對神族出手了。

  這可讓百寶意外了,沒想到她居然會主動對神族出手。

  沐雪非飛劍前出的時機(jī)非常突然,而且確實讓禮磐吃了一驚,因為他并未想到這個人類女人居然有此一著。

  作為天兵一員,他不似神將那樣可以周游大陸,自然不知道眼前這位是人間的郡主,不然這場戰(zhàn)斗也打不起來。

  禮磐調(diào)轉(zhuǎn)身形,把長槍召回手中,連續(xù)位移躲過飛劍,但也讓自己速度慢了下來。

  沐雪非選擇出手,百寶就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戰(zhàn)斗的事情他不擅長,但能夠幫忙的寶物還是有些的。在沐雪非剛召回飛劍,百寶便從虛空眼中變出三個木頭人偶,朝禮磐扔了出去。

  人偶造型簡單,僅是以幾根木頭拼接成肢體,隨后在身上潦草幾筆圖畫代表五官。

  三個人偶分布在禮磐周圍,人偶中間分別寫著“雷”、“風(fēng)”和“災(zāi)”三字。當(dāng)三者相互連接,便形成了名為“風(fēng)雷災(zāi)”的小法陣。

  三個人偶瞬間“活”了過來,跳上了禮磐的身體。禮磐作為一個體長大漢,被猶如蝗蟲大小一樣的人偶跳到身上,不管怎么甩都甩不掉。

  更過分的是這幾個東西還會不停地叮咬他的身體,叮咬之處帶來陣陣?yán)讚袈槟靖?,逼得人難以忍受。

  禮磐明顯方寸大亂,沐雪非抓住機(jī)會利用飛劍變化出數(shù)道劍花,隨后合為一體,化作一道劍氣直沖而去!

  “明花帶雨!”

  禮磐忍住騷擾,身后翅膀同時向前探出,數(shù)道飛羽同時激射而出,與來襲劍氣撞到一起。

  但出乎禮磐意料的是,人類的劍氣居然頂住了他的飛羽,甚至反過來壓制住了他,把他逼出了數(shù)丈開外。

  “禮磐大神,請聽我說,我們無意與你為敵!”沐雪非不放棄任何澄清機(jī)會。

  “狡猾的孽障,狡猾的言辭!”禮磐更加發(fā)狂了。

  百寶頭大,沐雪非也徹底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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