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懦弱的魔王

第二十八章:魔音

懦弱的魔王 落影無聲 2630 2020-02-18 08:50:25

  仔細想來,他們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們是人類,而我是一個魔族啊。百寶在心里想著,腳步不自覺地往后挪了一步。

  “可我如果就這么跑了,他們都會死的吧。”他又突然想到。

  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做好對抗魔族的準備。就和大多數(shù)人類一樣,其實不過是在等著神族救命而已。但現(xiàn)在他們身處險境,旁邊沒有神族,只有他這個魔族。

  我應該救他們嗎?我能救他們嗎?

  “啊……”一聲痛苦的慘叫將他從思考掙扎中抽離出來。

  他猛然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魔族士兵撲倒了跑在最后的人類。人面蜈蚣的魔族人用它身下的步足將人類壓得死死,嘴里發(fā)出勝利的歡呼,仿佛一場狩獵。而那個人類在對方還沒有將手刀刺穿他的心臟時就已經(jīng)在哭喊,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勇氣。

  他猜錯了,這些人連羔羊都不如。

  唯一稱得上勇敢的是那個被稱為名將之子的李柔風。他在見到身后有人被撲倒后就立馬回頭救人。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沒過多久,他的身上已經(jīng)布滿了血痕。死亡只是時間問題,就如同他身后一眾奔跑著的夜狼營一樣,誰也逃不掉死亡。

  “百寶將軍,快跑!”被撲倒的李柔風目盡眥裂。

  百寶身體一震。

  他長呼出一口氣,輕聲道:“可我說過了,我要帶著他們活著離開白骨森林的。”

  百寶忽地記起,眼中一直漂浮不定的光突然匯聚起來,一下變得堅定。

  “一個都不能死。”

  沐雪非帶著一眾騎兵奔上了南坡,南坡只是陡長,他們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士兵,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到達。

  臨近坡頂?shù)臅r候,他們的速度慢了下來。并非是他們想慢,是他們戰(zhàn)馬的腳步慢了下來,似乎每走一步都如同負重千斤。

  在一片詫異的神色中,沐雪非聽到了從坡頂上傳來的歌聲。

  歌聲在空氣中隱隱傳來,飄至耳邊時卻仿佛是在腦顱內(nèi)響起,引起陣陣隱痛。初聽時是那古玄的聲音在一片遼闊的天地間呼嘯,四處是一圈圈無盡的回音,仿佛是要將大腦慢慢收緊。

  緊著又是一陣陣像是笑,又像是在哭的嗚呼,難懂的語言在聲音里化為無數(shù)道勾魂的咒語,讓人感到自己的靈魂將要出竅,身體的每一處都在慢慢失去知覺。

  突然那歌聲徹底轉(zhuǎn)進悲傷,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能感覺到四周游蕩著鬼魂都在跟著吟唱,所有的聲音全然充斥到大腦里,甩不掉,理不斷,只剩下痛苦。

  一滴淚從沐雪非的眼角滑落,她用手輕輕碰了一下,感受這來自指尖的濕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落淚,內(nèi)心深處突然而然地感到一絲悲傷,是她從來未曾感受到的情緒。

  這時在她身邊,戰(zhàn)馬上的云騎士兵紛紛從馬上墜落,昏倒在地。

  這份強大的聲波攻擊只在一開始讓沐雪非感覺到難受,后來就只剩下一絲悲傷的情愫。但她身邊的士兵們卻頂不住這強大的精神攻擊。

  沐雪非選擇只身上山。

  走上這南坡,果然如她所料,隨地可見昏倒在地的夜狼營士兵。這樣的精神攻擊連云騎都頂不住,更別說他們了。在一片倒地的人類士兵面前,站著一個人。

  那人張開雙臂,放聲高歌,古老的語言從他嘴里吟唱出,像是被施加了咒語的法術(shù)。一眾魔族士兵跪在他面前,嘴里露著獠牙嘶吼著,眼里盡是淚光。

  “百寶……”沐雪非吶吶地說,這一瞬間她思緒萬千,腦中微微地有點脹痛。

  “你,到底是誰啊……”

  百寶還在放歌,那些跪地的魔族人忽地個個站起來轉(zhuǎn)身就往回跑。接下來更讓人驚訝的是,他們竟直接跳進了這萬丈深淵的暗河里,被兇猛的激流沖刷而走。

  這個南坡上的魔族士兵,無一幸免,宛如一場轟轟烈烈的自殺。

  直到最后一個魔族人墜落深淵,百寶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微微喘著氣,感到眼神都在迷離著,面前的一切帶給他一種恍惚的錯覺。

  他挪動已經(jīng)僵硬了的身體,將自己擺過身去。

  就在他轉(zhuǎn)過身去的一瞬間,他怔住了。

  在他身后的,是不知何時起已經(jīng)來到他身邊的沐雪非。沐雪非就這樣看著他,也不說話。兩個人在一瞬間完成對視,良久的,誰也不愿地移開目光。

  倏然間,百寶咧開嘴笑了。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陣巨大的疲憊感在這一刻掩沒過他全身,他只感到眼前一黑,直接昏倒在沐雪非懷里了……

  百寶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蘭蝕關(guān)內(nèi)。

  恍惚間,他感到有個人影在面前晃動,嚇得他立馬眼睛一睜,看到一枚銀針距離他的眼睛已不足半分。

  他下意識地一把將眼前握著銀針的手推開,整個人從床上蹦起,“你干什么?。俊?p>  他一陣驚魂未定,連背脊都不自覺地滲出了冷汗。直到他定下心來看到那個拿針的人原來是白晨。

  白晨撓了撓頭,“大夫說你可能是精神受到了沖擊,但因為你是魔族人,他也不知道人類的藥對你有沒有用。所以我就試著用人類的方法看看對你有沒有用?!?p>  “屁咧!就算是這樣,你也根本不會好不好?”百寶火冒三丈,“你壓根就沒學過醫(yī)?!?p>  白晨的表情有點尷尬,他努了努鼻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罢l說的,我家的大黃,還有小黑生病全是我治好的?!?p>  “可那是狗啊。”百寶說完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啐了一口,“呸!”

  “好了,我還沒對你動手呢?!卑壮柯柭柤纾安贿^看你生龍活虎的樣子,應該是沒事了?!?p>  “因為我是魔族人?!卑賹毎琢怂谎?,“我們魔族人的本質(zhì)是一團靈氣,我們沒有真正的實體,所以是不可能生病的,就算是受傷大部分也能夠依靠自身的修復能力恢復,不需要借助外物。”

  “知道啦。”白晨本來就知道,只是耐不住手癢才拿起針比劃一下。

  百寶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跟他說過,魔族人本質(zhì)上是不存在實體的,魔魂即為魔族本身,但依靠魔魂無法長期在世間留存,所以魔族會在后天煉就軀體。

  世人見得魔族的軀體,并以此為其真身,但對魔族而言,軀體的存在只是為了讓自己的魔魂得到容納,更便于發(fā)揮自己的力量。魔族的軀體可根據(jù)外界環(huán)境進行變化,就如同百寶因為來到人間多年后,其外貌已經(jīng)跟普通人類沒有什么區(qū)別,而蘭蝕關(guān)所看到的魔族人是另一種環(huán)境下的產(chǎn)物。

  “對了,現(xiàn)在怎么樣了?”百寶想起他昏倒前所見過的最后一張臉就是沐雪非,心里不禁擔心起來。

  “郡主……”

  “別郡主了?!蓖蝗缙鋪淼牡穆曇魪膸ね鈧鱽?,緊接著就看到江白捧著一盆熱騰騰的熱水走進來放在床邊。

  “江白,你說什么?”百寶感到有點糊涂。

  “呦,還糊涂呢?!苯锥似鹆耸?,瞇著眼睛說:“你知不知道你昏迷這段時間喊了多少次郡主,噫嘖嘖,太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叫春呢?!?p>  百寶目瞪口呆,大腦嗡的一下作響。

  “不過我警告你,你喊的這些要是被郡主全聽了去,我估計她恨不得一劍捅死你算了?!?p>  “噗嗤?!痹驹谝慌匀绦Φ陌壮靠嚥蛔×耍怪苯有Τ雎晛?,這一笑把百寶弄得很尷尬。

  白晨拍拍百寶的肩膀,“別擔心,好好休息。這次戰(zhàn)斗大家付出不少,郡主已經(jīng)下令在蘭蝕關(guān)休整三日,第四天的早晨才出發(fā)前往大幽山。”

  “對了,我這次過來是給你帶兩份禮物來的?!苯缀龅叵肫鹆耸裁?。

  “禮物?”百寶看了一眼地下的那盆熱水。

  “第一份禮物是一個好消息?!苯渍f話間露出淡淡的笑意。

  “郡主讓你好了以后就去找她,她有些話要找你談談?!?p>  “可以啊,小子?!卑壮棵偷嘏牧艘幌掳賹毜募绨颍瑩?jù)說是郡主親自把百寶從戰(zhàn)場上帶回來的,沒想到這么快就特意約他相見了,這小子的運氣也太好了。

  但百寶卻沒他們預料的高興,準確地說他是一下子僵住了。他知道為什么沐雪非想見他,也知道她想要談的是什么。

  看不到百寶興奮的表情,江白有點無趣,撅了撅嘴,伸出手在空中拍了拍,從身后帳外影閃進幾個人影。

  “這是第二份禮物?!?p>  百寶越過江白去看,發(fā)現(xiàn)進來的這幾個人原來是他夜狼營的部下,包括與他最為接近的范胖子,以及不起眼的李柔風和其他人。

  只見他們個個低著頭,待走到床邊同時跪下,“百寶將軍,謝謝你救了我們,大恩不相忘,他日必定回報?!?p>  看到如此陣勢,百寶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么多人跪在他面前道謝,道謝這種事在魔族人身上并不常見,導致他對此毫無經(jīng)驗,支吾半天才從嘴里蹦出一個字。

  “哦?!?p>  “哦?”江白和白晨幾乎同時瞪著眼睛看向百寶,對百寶的反應感到出乎意料。

  百寶咽了咽,覺得自己可能說錯了話,他帶著些忐忑的語氣說:“那我該說些什么?”

  “不,我沒意見。”江白本想說些什么,但忽地又覺得沒啥毛病,竟說不出個足夠的道理來。

  “我……還行吧?!卑壮恳灿X得說那些場面話太敷衍了,既然是來道謝的,哪有不受的道理。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是怎么救下他們的?!卑壮空f,“夜狼營內(nèi)的說辭版本太多,都不知道誰是真的了?!?p>  “這還用說,當然是百寶將軍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將魔族人全部攔在山上,那陣勢,太霸氣了!”跪在地上的范胖子一下來了興致。

  百寶心想,你這廝當時跑得賊快,哪里還見得到身后發(fā)生的事。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唱歌?!崩钊犸L這時說。

  百寶愣了一下。

  “但我很快就昏過去了,什么都記得不太清了?!?p>  “唱歌?”白晨皺了皺眉,“百寶,你還有這技能?”

  “你聽錯了,不是唱歌,是魔音?!卑賹毶斐鲇沂郑已垡婚W,手上頓時多出一個小小的海螺。

  “這個東西寄存著魔族遠古時代的一首曲子,它能夠起到擾亂心神,甚至控制人心的效果。我是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才得到,這次也是碰巧起了作用?!?p>  “這么厲害?!卑壮垦劬σ涣?,伸手奪過百寶手中的海螺,左看看右看看,發(fā)現(xiàn)跟普通的海螺沒啥區(qū)別,這里面真的存放著魔音?

  看到白晨疑惑的表情,百寶一下把海螺奪了回來。

  “情況就是這樣,郡主要找我,我也會跟她說明的?!?p>  “哎,放心。”白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僅救下了他們,還以一己之力擊敗了偷襲的魔軍,可是立了大功的?!?p>  在一片漆黑不見五指的夜幕下,沐雪非抬起眼睛看向天上同樣一片漆黑的夜空。她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是平躺在地上,眼睛只能直直地望著正上方的天空,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沐雪非心里一驚,她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但她越掙扎,來自四肢的力量卻越微弱,不久后就完全覺察不到它們的存在,就連她自己的意識也在慢慢地變得虛弱。她感覺到自己將要陷入沉睡,而且將會是是一場無休止的長眠。

  這時漆黑的夜空出現(xiàn)了星點火光,那是一顆顆冒火的隕石正從天際劃落。隕石的火光也來越多,也越來越近,她感到它們終將會墜落到她的身邊,只可惜她躲不過了。

  也許,她也將陷入長眠,死與生都沒了知覺,死亡并不是一個可怕的事了。

  但她在難過。突然從心底涌出來的悲傷沖過她大腦里遺留的意識,這份情愫她剛剛感受過,是她在聽到百寶唱的那首歌時所產(chǎn)生的感覺。

  她開始想活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天上那片漆黑的夜空出現(xiàn)了裂縫,像是突然裂開的雞蛋殼。一絲白光從中探出來,照到她的身上,令她的意識恢復了半分。

  “別死……”

  喑啞的哭聲從那道裂縫里傳進來,隱約間能看到裂縫后面那張難看的哭臉。

  突然裂縫突然擴大,那張臉直接從夜空中涌進來。沐雪非感到自己的心臟跟著一下提起,那是張她所見過最最糟糕的臉,布滿了所有的悲傷與絕望,仿佛天也在這一瞬間倒塌了,世界都將不復存在。

  她猛然睜開眼睛,一下從床上坐起,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躺在軍帳內(nèi)?,F(xiàn)在已經(jīng)是早上了,所謂的夜空并不存在。

  這是一個夢,一個噩夢,她常做的一個夢。只是這一次,她終于見到了那道裂縫背后的那張臉,只是帶給她的不是驚喜,而是更深一層的恐懼。

  她伸手按住自己額頭,讓自己稍微緩和一下。她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汗透濕,嘴唇微微發(fā)白,足見這場夢所帶給她的精神折磨。

  她重新?lián)Q過衣服后,這時一名士兵前來匯報,“稟郡主,大將軍來了?!?p>  沐雪非皺了皺眉,“我知道了?!?p>  南橫也是黑鐵軍的靈魂人物,是她沐王府的客卿,素來與同為沐王府客卿的真卿并為猛虎雙翼。對于這位前輩,沐雪非當然敬重,自然地選擇主動出軍帳迎接。

  她剛出軍帳,立馬感覺到帳外的氣氛有些不對了。

  南橫也還是一臉平靜地站在那里,只是他身后站著的是一排排披著厚實鐵甲,面戴黑鐵面具,手持長戟的士兵。從這些士兵身上散發(fā)出的肅殺之氣將整個氣氛變得極為壓抑。

  “鐵穹銳士?!便逖┓悄抗庖焕?,很快就明白這股肅殺的氣勢正是來自這支軍隊。不過南橫也帶著他們來見面,是想說明什么?

  “南橫將軍,你這是……”

  南橫也舉起手中大鉞狠狠扎進地里,然后躬身雙手抱拳,畢恭畢敬地說:“不知郡主可否記得,臨行前王爺所說的話?!?p>  沐雪非皺了皺眉頭,拱手道:“事關(guān)乎個人安危,不得出陣,以南橫將軍軍令為準。這次因為事出突然,是我疏忽了,還望將軍見諒。”

  “不管出于任何原因,你都不該離開軍陣!”南橫也抬起眼睛,身上的龐大氣壓一下來到沐雪非身上,逼得對方不禁退了一步。

  “老夫是看著你從小長大的,希望郡主以后行動的時候能多想想我們這些老人,還有你父親。如果你在此地遭遇不測,老夫要如何向王爺交代!”

  沐雪非了解南橫也,知道他這下是徹底生氣了。出征在外,最忌將帥不和,何況沐雪非本意也不想和南橫也交惡,于是她只好再度對南橫也躬身作揖,“晚輩知錯了。”

  南橫也連呼了幾口氣才將氣息平緩下來,“另外,老夫聽說了。很多人都說聽到了歌聲。但以老夫的認知,似乎從未見過有魔族人能以這樣的方式進行攻擊。那個魔族人很危險?!?p>  “將軍何出此言?”

  “他明明看上去怯弱,卻隱藏著這樣的殺手锏,很難不讓人懷疑他的身份和目的。坦白說,從一開始老夫就不喜歡他,只是郡主強求,老夫就不反對。但現(xiàn)在,郡主必須警覺,這個人也必須離開黑鐵軍?!?p>  “將軍言重了?!便逖┓禽p皺了皺眉。

  這時南橫也一把拂過身下大氅,單膝跪地,“郡主,為了您與黑鐵軍上下的安危著想,還請三思!”

  在他之后,身后一眾銳士也是齊刷刷地跪下,只剩下手中長戟在風中蕭瑟。

  沐雪非又退了一步。這才是南橫也帶著銳士過來見她的真正原因。南橫也并沒有不是在讓她定奪,而是在逼迫她必須作出選擇。

  沐雪非藏在身后的手微微顫動,粉唇下緊咬著的貝齒微微松開,輕聲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拗不過這位老前輩的,原本就應該他才是這里的最高統(tǒng)帥,但臨行前他卻把位置讓了出來。

  她記得走前真卿先生曾提醒過她,在與南橫將軍意見不合時以對方為準,現(xiàn)在正是這個時候。

  “夜狼營會在大幽山前返回,屆時我也會讓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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