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巨量的咆哮,打斷了白晨的喋喋不休,顯然是因為魔獸息再度恢復。
習以為常的白晨再度念咒,甚至不自覺都變得熟練了。
魔獸息沉著血紅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
白晨稍作思索,看著對面一副吃人的樣子,覺得咒術貌似沒有起效。
魔獸忽然上前探了一步。
好吧,這玩意兒真沒用了。
“這么快就沒用了?”
“強大的魔類不是靠魔咒就能制止的,他們本身的力量足夠沖破魔咒的束縛。你連續(xù)施展幾次,他已經(jīng)很熟悉了,要快速沖破并不難。”百寶無奈嘆息。
若說白晨有沒有缺點,那么話多和張狂等于公開。這其實不是第一次了,以往白晨要去白骨森林都是拉著百寶,闖出不少禍都是百寶給他收尾。
當然,像那種斷掉幾根肋骨這種“小事”白晨從來不擱在心里,還要夸贊對方實力強勁??砂賹毑焕斫獾氖撬麨槭裁创颢C要挑猛獸,還要正面剛的那種,連偷襲都覺得不屑。
眼看情況急轉(zhuǎn)直下,又要演變成一場苦戰(zhàn)之時,一直待在魔獸身后的伏唯動了。
在魔獸息被白晨完全吸引住注意力之際,伏唯不動聲色,悄悄在身前畫出一道金符。
此刻金符已越過魔獸頭頂,隨著伏唯的作法手勢一動,即迅速燃燒起來化為一張巨網(wǎng)。
巨網(wǎng)仿若從天而降,一把將魔獸罩住。其中金色絲網(wǎng)掛著紫色雷電如長蛇貼緊虎身,迅速收緊。
“白晨兄弟,我的金絲網(wǎng)已將魔獸束縛,快動手!”伏唯隨后對白晨喊道。
白晨迅速反應過來。
他也知道此刻形勢的變化,不能再玩了。
他握緊魔劍,飛身上前,一道劍氣在劍身流淌,那套上乘之術正在劍中醞釀。所使用的正是他不久前用過的那一式。
忽然風鈴聲起,空氣中夾雜著一股冰葳花的香氣。
白晨愣了一下,感覺手中的動作都變慢了不少。
一個身著白色長裙的婦人從伏唯身后閃現(xiàn),在她閃過瞬間,伏唯忽然面露痛苦,直接倒了下來。
而在伏唯倒后,罩住息身上的巨網(wǎng)蕩然無存。
白晨驚訝著,但那白色長裙已經(jīng)來到了自己面前。
對她的突然出現(xiàn),白晨有些措手不及。
他急忙扭轉(zhuǎn)劍勢,轉(zhuǎn)而利用魔劍橫在身前,勉強擋下了她的突然襲擊。
他飛身閃出數(shù)步之外,心里一陣驚駭。他看了一眼對面的伏唯,伏唯蠕動著,應該是重傷了。可憐他原本有傷,此番再度負傷,基本失去再戰(zhàn)之力。
原本一個魔獸就難打,現(xiàn)在還加了一個人。這個人莫非就是百寶說過的,息的母親?沒想到僅剩殘魂之力竟然也能這么強大。
白晨這下才開始后悔沒有早點對息動手,害自己被逼到險地。
見勢不妙,百寶不再顧及其他。他快步跨到旁邊的石棺面前使勁拍了拍。
“別裝死了,給我起來打!”
四具石棺頓時炸裂,從中跳出來四具干尸。他們渾身漆黑,雙目無神,嘴巴有獠牙刺出,身上的鐵甲已經(jīng)破敗不堪,但手上的利爪仍然鋒利。
“上!”百寶大喊一聲。
四個原本死去多年的魔族干尸同時抬起頭顱,凹陷干枯的眼窩閃出紅光,嘴角刺出猙獰的獠牙,并在一瞬間鎖定了落在魔獸頭上的婦人。
婦人暗紅色的瞳孔慢慢放大,看到那四具沉睡多年的干尸在搖搖晃晃地朝她走來,不禁怒火中燒,怒斥道:“你們是要背叛你們的主人嗎?!”
這一聲憤怒的呵斥并沒有讓這些死去多年的干尸們停下腳步。他們就像聽不到她的話似的,迎著她紛紛亮起了利爪。
白晨抓住機會退到了百寶身邊,“你是哪里找來的四個幫手?”
他喘著粗氣,婦人的突然出現(xiàn)差點害他受了重傷。不過伏唯的情況就不容樂觀了。伏唯被打倒在地后就一直趴著,身下躺著一大灘血跡,緩了好久都爬不起來。
百寶的神經(jīng)依舊緊繃著,“你忘了我可是真墟后裔。我所擁有的,可是溝通靈魂的能力?!?p> 白晨咧嘴一笑,似是終于反應過來。“對,差點忘了你是個真墟后裔。自從你受傷過后,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你拿出這門本事了?!?p> 真墟后裔,是魔族懦弱君主真墟的后代。據(jù)說這一脈的魔族人是魔族中單體作戰(zhàn)能力最弱的。不過,他們有一個與生俱來的特殊戰(zhàn)斗能力,那就是溝通靈魂。
這種能力按照實際用途分為兩類,一是引靈,二是通靈。引靈比通靈要簡單,它幾乎不會耗費太多的魔力,主要是針對被囚禁或者寄宿在某種法器里的靈魂,高級的引靈術甚至能將死去不久或者尚未墮落至永恒夜的亡魂為己所用。不過,這不包括祟。因為祟本身已經(jīng)算不得真正的亡魂了,而是一種腐靈。
通靈是真墟后裔徹底不同于魔域其他部族的根本能力,它所針對的是已經(jīng)落入永恒夜的靈魂,通過通靈之門將他們帶回現(xiàn)實。不過施展通靈不僅要消耗大量魔力,還會損耗魔魂,魔魂作為魔族生命的特征,損耗魔魂本質(zhì)上也是在損耗生命。
通過通靈被帶回現(xiàn)實的靈魂會自動與施行者立下契約,并為其作戰(zhàn)。在完成施行者召喚的意愿或者施行者無力為繼時,他們就會返回永恒夜,等待下一次的喚醒。
能通過通靈召喚出多強的戰(zhàn)士,完全取決于施行者本身的血脈與魔力。理論上,當血脈或自身魔力足夠強大,施行者可以召喚出一切死去的亡魂為其作戰(zhàn)。
可惜的是,現(xiàn)實中真墟后裔擁有頂級血脈的太過稀少,加上本身魔力修煉天賦很差,大部分真墟后裔無法召喚足夠的戰(zhàn)力,因而才被稱為最弱小的一脈。
百寶手一揮,“死士們,都給我上!”
由引靈控制的四具干尸頓時爆發(fā)出強大的爆發(fā)力,干枯的身體原地蹦起,朝著魔獸和他頭上的婦人發(fā)起沖鋒。
魔獸趴在地上,精神狀態(tài)還沒有從金絲網(wǎng)束縛中恢復過來。那張大網(wǎng)之內(nèi)布滿電擊,足夠令魔獸恍惚一陣。
婦人主動迎上死士,先一步脫離了魔獸的范圍,以免死士的進攻波及到他。
四個死士迅速將婦人包圍起來,頃刻間,可謂張牙舞爪,像是四頭野獸在做著各種攻擊的嘗試,場面相當混亂。
而一身白衣的婦人站在中間,在四名死士野獸般的進攻下,她的動作卻靈動非凡,盡然全都躲了過去。
死士到底實力有限,忙活了一陣也沒有造成什么有效的傷害。而婦人雖然躲得精彩,但在死士不知疲倦的攻勢下想要擺脫掉他們的圍追堵截也十分困難,一時間竟陷入了僵局。
魔獸的精神恢復了過來后,抬眼便看到婦人正被死士追擊,這副場景直接就刺激了他。
剎那間,他雙眼的紅色在一瞬間變得更深了,虎口呲牙,流過他身體周圍的空氣也變得更為紊亂,像在他的虎軀周圍裹住狂風。
“喂,老虎好像是生氣了。”白晨望著魔獸說,手中的魔劍握緊了些。
百寶的目光沉寂,轉(zhuǎn)身往婦人與死士交戰(zhàn)的方向走去,“他會生氣,是因為自己的母親正在遭受危險。”
白晨知道百寶說的是那個白衣婦人,“話說你不是說她已變成孤魂么?現(xiàn)在應該只是一個孤魂野鬼,怎么會這么厲害?”
百寶停滯了一下,恨恨地說:“是啊……原本就應該只是孤魂野鬼而已。”
他快步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喊:“白毛,我來解決她,你幫我拖住那只魔獸!”
白晨愣了一下,沒成想百寶這家伙居然會主動請纓。他調(diào)整一下呼吸,哼笑一聲,眼神逐漸變得熾烈。
“放心,這只魔獸就交給我吧!”
魔獸息早就怒不可遏,在百寶朝白衣婦人沖過去的時候,他也正沖過去。白晨便搶在他到來之際,直接搶在魔獸的前方剎住腳步。
魔獸并無退下速度,他猛然張開駭人的血口,露出黃色的鋒利獠牙,后腿一蹬,直直撲向白晨。
白晨呼吸微喘,嘴角微微翹起,手中的魔劍橫在身前一轉(zhuǎn),頓時在面前多出一道結界。魔獸龐大的身軀所帶來的沖擊力旋即瘋狂涌入結界,但白晨居然紋絲不動。
“看來你的智商不高,只懂得一味橫沖直撞。原本想輕松解決你的,沒想到玩過火了。不過現(xiàn)在,到此為止了?!?p> 白晨橫劍一頂,把魔獸逼出結界一步。
“面對同樣的招式,我可不會吃第二次。”
他握緊魔劍,將其一曳劃向身后,作出蓄力的姿態(tài)。此刻他目光突發(fā)寒芒,手中魔劍揚起萬丈紅光,直接印在魔獸巨大的虎頭上,將其一下撞飛出去。
“給我滾吧!”隨著白晨的一句厲聲嘶吼,那道紅光竟將息重重頂?shù)绞诶铮钡綄Ρ谕耆崎_,一路突破城墻,露出一片來自外面的白光。
這一擊,他一下子將息打到城堡之外。
看著墻面出現(xiàn)的巨大窟窿不停地冒著飛塵,白晨瞇著眼睛微微喘息,握緊魔劍的手已是微微顫抖。
這一招無名,乃是百寶交給他幾本上乘之術中接近至顯之術的存在。劍式無名,他曾問百寶,百寶便給它起了個“普通”的名字。
普通一劍耗費了他大量的法力,而且他還能感覺到這一擊作用在息身上雖然看似造成了巨大的震動,但并沒有帶給對方造成致命傷害。
果然,等到塵氣逐漸退散,那雙泛著紅光的眼睛就在巨大的窟窿里亮起來。
百寶剛好趕到婦人附近,隨即他喊了一聲“停”,那四個死士紛紛停下攻擊,退后兩步,正好站在婦人的四個方位,保持將其圍住的姿態(tài)。
“女伏,放棄吧,這是不會有結果的。”百寶放慢腳步,他花了好一番心思才回憶起對方的名字。
死士們停下攻擊后,女伏也稍稍平息下來。見到百寶朝她走來,她幾乎是咬著牙,帶著怒氣說道:“我早已說過這跟你沒有任何關系,為何非要管我?!我們母子好不容易離開魔域,本想著以人類的身份生活,不聞不問,卻為何不管是神族還是你都不肯放過我們!”
百寶搖了搖頭,嘆息道:“可惜,你并不是這樣想的。這座城堡其實是你給你兒子準備的墳墓,而你的真實目的是為了吃掉他?!?p> 原本還在憤怒中的女伏忽然臉色一變,整張臉都變得有些抽搐,卻一言不發(fā)。
在地上趴著的伏唯聽到后更是一臉震驚。
“你很愛他,但就像這座城堡,一半是冰葳香的書房,一半是空曠的墓室。你的心境也分成了兩半。你每天都會陪著他在書房里練字,他字寫得不好,你也不厭其煩。他在寫字的時候,很安靜,可以長久地保持人形,你喜歡看到他這個樣子。但與此同時,你也會在每個那樣的日子里標上記號。你在書房里留下的那些文字其實不是魔族文字,它們只是魔族用來計數(shù)的標記。你對你的兒子很好,但你也在算著時間,計算著你和他相處時間隨著你約定的日子慢慢縮小……”百寶閉著眼睛,把話說得很慢,既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推論。
地上的伏唯聽得目瞪口呆,而對面的女伏則是長久地一言不發(fā)。
百寶的話還在繼續(xù):“當那一天真的來臨,你終于要吞掉他的時候。你哭得很難過,你的兒子不知所措,可當你露出獠牙的時候,他終于害怕了。他在驚恐中變化為獸形,對深愛自己的母親作殊死搏斗……然而這一切都在一位神將的眼中發(fā)生,他原本對你們只是好奇并憐憫。但在一切發(fā)生后,他出手了。他將你的魔魂打散并驅(qū)逐,將息封印在城堡,結束了這場他眼中的悲劇。”
地上的伏唯倒吸一口涼氣,全然忘卻了自己身受重傷。魔族果然和人類全然不同,那種復雜的情感讓他感到壓抑。
“呵……呵……哈哈。”女伏忽然笑了?!罢娌焕⑹悄恰?p> 她望向百寶,深紅色的眼珠周圍血絲暴起,面目猙獰。
“可是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吃掉他么?他的父親,我的丈夫死在同僚手上,那個人占據(jù)了他的地位與權力,將我們母子逐出魔域!我要復仇,可我的兒子卻不成器,我根本沒有選擇!”
她的聲音嘶啞,已在發(fā)狂邊沿。
百寶不自覺地后退一步。
女伏此時眼含淚光,“為了復仇,如果他把我吃掉也無所謂,可是他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不懂……你知道么?甚至在我回來之后,他還會高興得圍在我身邊,聽我的話……我又怎么能指望他呢?”
百寶又嘆了口氣,“可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亡魂,已經(jīng)沒辦法再吃掉他。所有的執(zhí)著都該放下了,難道你硬要他去替你復仇么?”
“不,我這次回來是想要救他?!迸难凵窦湃?,臉色更加蒼白。
“救?”百寶皺了皺眉,“他的魔魂從出生時便已缺失,當殘缺的魔魂無法支撐起強大的力量,他只能化為魔獸。這是不可逆轉(zhuǎn)的,連我也沒有辦法?!?p> “總是會有辦法的……就像當年那樣,他在安靜下來后可以長久地保持人形。只差一點點,我只差一點點……”女伏說話時渾身都在顫栗。
百寶知道她在給自己希望,又或者該說是自己欺騙自己。但這樣虛假的希望毫無意義。
“受傷的魔魂尤可恢復,但缺失的魔魂卻難以修補。女伏,你應該清楚?!卑賹毬宰魍nD,“所以你現(xiàn)在留在這里也不會有什么結果?;厝ビ篮阋拱桑屇愕撵`魂安息,也讓他走他自己的路,我可以保證不殺他。別再讓自己繼續(xù)墮落,再這樣下去連我也救不了你?!?p> 沉寂。
百寶說完后,女伏便就陷入了沉寂。她低著頭,身邊黑氣纏繞,有些陰森可怖。
百寶不自覺地再次后退了一步。他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就是女伏的墮落程度遠比他想象還要深。
“別再墮落了!別變成自己最厭惡的樣子啊!”他急得大喊。
“恩人啊?!迸鹉请p赤色的瞳子,臉上忽地裂出數(shù)道裂縫,鮮血緩緩流出,整個人已經(jīng)與惡鬼無異。
“我曾學習人間學問多年,學到天道一詞。天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諸如世間萬事皆有定數(shù)。這么多年來,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擔驚受怕,殊不知天道早已給我們定下了死局??晌也徽J命,更不信什么天道!息兒的魔魂,我來給!”
話音一落,女伏張開血爪,將身前兩名死士一劃成碎片,直沖向百寶……
魔獸息在連續(xù)兩次撲向白晨失敗以后,自己也學得聰明起來,沒有再貿(mào)然沖上去。
他站在那個巨大窟窿里,猛地吸氣,俄而爆發(fā)出一聲巨大的虎吼。
巨大的虎口里無數(shù)的狂風送出,仿佛在將城堡外的風盡數(shù)穿過他的軀體送進墓室里。狂風掃起地上的層層碎石,卷成龍卷,帶著兇猛的氣勢向著白晨而去。
白晨在狂風中瞇著眼睛,咬著牙勉強站定,手中魔劍劍脊上覆蓋著一層不規(guī)則的厚鐵,上面溝壑縱橫,此時這些像是裂紋的溝壑愈發(fā)通紅,像是被灼燒過一樣。他手腕一抖,魔劍頓發(fā)出一陣低沉的轟鳴。
“飛劍!”他猛然將手中魔劍推出,魔劍即如同一道紅光穿過面前的龍卷風,將其一分為二的后,劍刃幾息之下便刺穿息張開的巨大血口,從后脖的位置穿出,帶出一大股黑血。
魔劍重新回到白晨手中,劍刃上的黑血從漆黑的劍身上快速地滲進去,在劍鋒上掠出一道寒光。再看窟窿里的息,在被白晨一劍刺穿后,逼得他再退了幾步,這下白晨才有空間去看百寶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