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開到三環(huán),眼看就要出城的時候,程董事長兼校長終于把那“幾句話”說完。
雖然算不得言簡意賅,而且廣普的發(fā)音也讓林歆聽得極為費勁,但這么一番話下來,林歆竟然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所“程氏私立中學”已經(jīng)有了相當明確的認知。
用最簡單的話來描述,這是一所不以升學率為目標,而更為注重學生素質(zhì)教育的一所中學。
然而理想是豐滿的,現(xiàn)實是骨感的。雖然每年都會有一些985、211的畢業(yè)生,雖然就讀于這所學校的學生們,在學習之外的諸多領域開花結(jié)果,雖然省市電視臺、報紙、網(wǎng)絡上多有這家學校的報道……
但在廣粵這種扯下最后一絲遮羞布,赤果果宣稱勝者為王的地方,沒有考上清北的學生,程董事長兼校長的小腰板,在別的校長面前,就永遠硬不起來。
所以她才對田老師寄予厚望,誠心邀請多次,并在田老師上任后,給了他極大的權力和資源。
她和田老師是大學同學,從那時起,她就特別佩服田老師的能力。雖然疊源市一中的老師們都認定,田老師是占了“班里有賀琛”這樣一個便宜;但程董事長兼校長看得很清楚,田老師自大學畢業(yè)后,執(zhí)教近二十年,那些年里,可沒有賀琛,但他依然憑著成績,穩(wěn)穩(wěn)地升了正高。
所以,當田老師到了程氏私立中學后,她就像戲文里說的曹操對關羽那樣,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雖然男女有別,解袍贈衣之類的事情沒有,但給田老師的待遇,也算得上是直線拉到滿值。
但就在今天中午的日常飯局里,程董事長兼校長以她女性的直覺,發(fā)現(xiàn)田老師在接了一個電話后,就有些神思不屬,這怎么可以?于是,在一再追問之后,她終于知道了林歆的事情。
田老師的難題,就是學校的難題!程董事長兼校長問到了林歆的電話,直接就打了過來,在習慣性地一通說明之后,她終于明確表態(tài),希望林歆能來學校繼續(xù)學業(yè)。
她說得相當明白:“中午之前,我從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你這樣一個人,所以也談不上對你有多少了解。我對你所有的認知,用現(xiàn)在學生們習慣的語言說,就是田潤生的心魔,如果你不來讀書,他這個心魔就永遠解決不了;就沒有辦法全力以赴地為我效力,所以,大家擺明車馬,你要什么樣的條件,才愿意來我們學校。談得攏就談,談不攏那也別耽擱大家的時間?!?p> 林歆并不習慣這種單刀直入的說話方式,在她從小長大的環(huán)境里,大家都是溫情脈脈的,都是婉轉(zhuǎn)曲折的,就算要捅刀子,也會先擺出一副慈和的面容。
就像舅媽要把自己嫁給一個殘疾人的時候,她打的也是“為你好”的旗號。
但不習慣并不代表她不懂得應對,她首先感謝了對方,然后說了抱歉,最后講明“自己不想再讀書了”。
然而程董事長兼校長敏銳地發(fā)問:“你的家庭環(huán)境田潤生已經(jīng)和我說了,你不讀書,就是準備去工作了?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說一下你的工作性質(zhì)嗎?如果你愿意來廣粵工作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我能給你找到相應的工作,這邊無論機會還是待遇,都是北方不能比的?!?p> 糾結(jié)了一會之后,林歆坦誠地告訴了她,自己寫的文,以及所發(fā)的網(wǎng)站。
對方有那么一段時間沒說話,應該是在查詢這個小說的成績;這時候,林歆突然有點感謝夏明亮的巨額打賞了;畢竟如果沒有這兩萬塊打賞的話,林歆實在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把這么一本幾乎沒有成績的小說,當成自己的“工作”告訴別人。
是人就有虛榮心,這并沒有什么了不起的。林歆這樣對自己說。
果然,程董事長兼校長在看完后,也有點驚艷的感覺,她祝賀了林歆能在這個年齡,就獲得了這樣的成就,但很快的,她的話鋒就變了:“雖然我看到了巨額打賞,但網(wǎng)站數(shù)據(jù)顯示,你的這本小說,收藏到目前為止只有七十三,照這個數(shù)字來看的話,如果沒有意外,你基本不可能有任何訂閱收入,這家網(wǎng)站的全勤是六百?每個月六百的收入,我不認為你能維持生活或者說改善生活。而且,我也比較反對你守株待兔,等著下一筆打賞的想法?!?p> 雖然穿得嚴嚴實實,但林歆頓時有了一種脫光衣服被人看到的羞恥感。
在拿了簽約合同之后,周姐也把林歆加進了幾個作者群,雖然從不說話,但林歆偶爾也會看看群里大家都說了什么,她也知道,雖然后臺數(shù)據(jù)看似只有網(wǎng)站和作者本人知道,但在一個專門的數(shù)據(jù)網(wǎng)里,是公開著的,是所有人都能夠看到的——她只是不知道這位比舅媽年齡還要大,還是中學校長的身份,居然對此也有所了解。
學校不應該是禁止學生玩手機看小說的嗎?
沒等她多想,電話那頭的程董事長兼校長又給出了自己的建議:“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是建議你來我們學校。寫小說是一件非常需要閱歷的事情,以你的年齡,閱歷是遠遠不夠的。而且,換個新環(huán)境,就當是采風也好,對不對?至于學業(yè)和寫小說,完全不是非此既彼的關系,我和田潤生可以幫你做一個時間規(guī)劃出來,當然,前提是你需要努力、再努力、比以前更努力十倍、二十倍?!?p> 接下來,兩人又說了很多很多。當然,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對方在說,而林歆在聽。
一個是從未走上社會的青澀少女,一個則是教這種青澀少女二十年的資深教師,林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被對方給帶偏了,從一開始的“不管你怎么說我就是不去”,慢慢變成了“要不要去呢”,直至最終的“師傅,麻煩您了,不去縣城了,您把我送到火車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