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從醉陽樓出來不久,便發(fā)覺身后有人跟隨。
那人極擅長隱匿,他身著粗麻素衣,略有些邋遢,完美地將自己藏在了人群之中。
可惜了,今日你的目標(biāo)是我丁一,注定是要無功而返了。丁一勾起了一抹笑容,腳下步伐加快了起來,向著街邊的深巷之中走去。
那男子見丁一忽然躥進了巷中,心下一緊,這個女子一向謹(jǐn)慎,又深諳追蹤之道,怕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
但是當(dāng)下他又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硬著頭皮追了上去。
他剛一進入巷中,一記飛腿便向他襲來,腿風(fēng)疾勁,眼見已無法躲避,便只能抬起手臂護在胸前,硬接下了這一腿。
這一腿的力道極大,將那男子擊退至十?dāng)?shù)米之外。
女子清麗的聲音在巷中響起:“不知這位少俠,是奉何人之命追蹤我至此?”
男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丁一,不發(fā)一言。
“閣下既然不愿相告,那在下只能道一句后會有期了?!倍∫怀矍暗哪凶訌澭饕?,起身時,手指撥動,手中數(shù)十根銀針暴射而出,向那巷中岔路,樓臺屋檐,四處而去。
銀針一去,便四下翻落出七八個人來。
那男子似乎并未有所驚訝,一雙陰冷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眼前這個女子。
只見她那雙彎彎的笑眼中透露出些許傲意,笑語盈盈地道:“沒有這個本事,就別學(xué)人家玩追蹤了?!?p> 語罷,丁一便躍檐而去。
那男子翻起自己的衣袖,只見手臂之上留下了極深的一個青印,這一腳的實在霸道。
離開那處之后,丁一便即刻尋了一家成衣鋪子,將身上的那套掌柜連連贊許的衣裙賣了,換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勁裝。
“不知姑娘的釵環(huán)賣嗎?我可以給個很公道的價格?!变佒械恼乒袷樟硕∫坏囊氯购螅珠_始打量起她身上的釵環(huán)。
“賣!”丁一毫不猶豫地答道,隨即便一樣樣地取了下來??墒謪s在遞出去的那一刻,停了下來。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將手指蜷了起來,笑著同掌柜說道:“不好意思啊掌柜的,這釵環(huán)我不打算賣了?!?p> “也罷也罷?!闭乒竦牡挂矝]有執(zhí)意強求,只遞上了一錠銀子,說道,“這是抵你那衣裙的銀子,嘖嘖嘖,這么好的料子可真是很少見了?!?p> “多謝掌柜了?!倍∫荒昧算y子,便匆匆往外走去,一頭秀麗的青絲也只是拿發(fā)帶胡亂束了起來。
出了那成衣館,丁一警惕地打量了四周,確認(rèn)無人跟蹤后,才放下心來,細(xì)細(xì)思索先前發(fā)生的事情。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心想,我如今依舊是林意的模樣,這張臉?biāo)坪鯖]有招惹過什么仇家,何以有這么多人跟蹤呢?
景連?岐門若是真有事不明,定然是直接前來問我,跟蹤我絕非名門正派所為。
九環(huán)樓?倘若已經(jīng)有人識破了林意這個假身份,那么九環(huán)樓知道也是不稀奇了。就沖這我這雙能解開九環(huán)器的手,他們便定是會對我窮追不舍。
那么究竟是何人泄露了我林意的身份呢?
林風(fēng)?阿素?會是他們嗎?可他們?nèi)羰切拇嫘孤段疑矸葜?,又何須替我易容?p> 罷了罷了,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回去看看那家伙怎么樣了吧。
丁一略有些苦惱地晃了晃腦袋,不再作他想,便迅速地出了城。
晉陽城外,有一座無名峰,終年云霧繚繞,雜草叢生,相傳常有野獸出沒,因此人跡罕至。
而此時,山林之間卻有一個身影,在快速地移動。那人似是對林間的一草一木,一溝一澗都了如指掌,不一會兒便入了林中深處。
霧林深處,幾乎不可辨物,只能隱隱約約的瞧見數(shù)百根木樁立于其中。那人行至木樁前,便也停了下來。
她摘下了遮蓋面貌的斗笠,露出了俏麗的面龐,正是扮作林意模樣的丁一。
此時的丁一先是認(rèn)真地打探了一下四周的情況,確認(rèn)了無人跟蹤之后,便細(xì)細(xì)地數(shù)起了立在眼前的樁子。
一番計算之后,她腳下一動,便直接躥進了那百樁陣中。
陷入陣中,便難辨方位,只能靠記憶與直覺前行。而丁一似乎是胸有成竹,腳下也似生了風(fēng)一般,快速地在中間穿行。
而每過七步,她便會停下來,輕擊身側(cè)的木樁。伴隨著機括轉(zhuǎn)動“嗒嗒”的聲響,那受擊的木樁便會沉到土中,讓出一條新的路來。
記不清是多少個七步之后,丁一便將整個百樁陣甩在了身后。撥開了迷霧,眼前的景色滿滿地映入了眼簾。
如今已是深秋,別處的林間都是萬物凋零,而這無人峰的深處竟是綠意蔥蔥,溫暖如春,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正前方是一簾瀑布,水瀑不高,水流卻異常清澈,下方的潭水映著周圍的樹木,尤顯翠綠。
丁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滿含笑意地向著不遠(yuǎn)處的一間小院走去。
那院子搭建的十分簡單,不過是幾間木屋,又取了籬笆圍住。此時,正有一個老翁在那院中對著滿滿一簸的藥草,細(xì)細(xì)翻看。
“常老頭!你聰明伶俐,溫柔可人的乖徒兒回來啦!”
“喲?!蹦抢衔烫痤^來,正對上丁一那雙笑盈盈的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接著說道,“這副容貌才稱得上是溫柔可人啊?!?p> “唉?我說你這個老頭,是拐著彎罵我呢。”丁一哪里聽不出老翁是在嘲諷她生的不如這張假的臉龐好看。
只見她從背后拎出一壇子酒來,故作生氣道,“既然你如此無情,徒兒這壇子醉陽樓的花雕,就只能獻給薛前輩一人獨享咯?!?p> “醉陽樓的花雕?”那老翁一聽,頓時精神為之一振,忙扔下手上的藥草,快步向丁一走來,“快快…我的好徒兒,快拿來給為師嘗嘗?!?p> “是小一回來了?”屋內(nèi)之人聞聲,也探出身來。
“薛前輩,接好咯!”丁一瞧著師父直沖著自己手中的花雕而來,便轉(zhuǎn)手將酒壇向剛從屋中出來的薛歡扔去。
只見薛歡,幾步向前,伸出有力的左臂,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那酒壇。他的雙目堅毅有神,面色從容淡定,而在看見丁一那偽裝后的面龐后,露出了頗為疑惑的神情,遲疑地開口問道:“小一?”
“是我?!倍∫粵_著他露出了一個笑臉,樂呵呵地道,“怎么樣,這招易容術(shù)不錯吧?”
聽得丁一答話,薛歡才放松了繃緊的神經(jīng),溫和地回道:“這易容手段著實高超,若不是我太過熟悉你的聲音,我是斷然認(rèn)不出來的。”
“薛賢侄,你素來不愛飲酒,這花雕……”那老翁邊說邊朝著薛歡疾速而去,他雖已是滿頭銀絲,面容蒼老,身形也略顯佝僂,腳下的步伐卻是極快,轉(zhuǎn)瞬便已行至薛歡跟前。
薛歡躲過了老翁伸出的手,將那酒壇高高舉起,輕輕地咳了幾聲,道:“常伯啊,酒過傷身啊,你這嗜酒如命的毛病,也該改改了?!?p> “唉,你這個小兔崽子啊?!蹦抢衔虤獾拇岛拥裳郏B連罵道,“一個兩個的,非得氣死我老頭子才罷休……”
丁一朝著薛歡,豎起了一個大拇指。隨后便立即側(cè)身溜進了屋中,將他二人的爭鬧丟在了身后。
屋里收拾得十分整潔,各種用品一應(yīng)俱全。丁一也不作停留,直接朝著最里屋走了進去。
里屋置了許多暖爐,烘得整個房間異常溫暖,而屋中的榻上正躺著一個男子。
這個男子氣息極低,往日里英氣十足的面龐,此刻卻是蒼白無色,一雙唇是極深的紫色,似是中了劇毒。
丁一走上前去,輕抬起他的手,搭上他的手腕,便為他細(xì)細(xì)地診起脈來。他的手腕依舊冰冷,而脈象卻是比之前穩(wěn)健許多。
看來這個老頑童,還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景空啊景空,你可快些醒過來吧。不然你那些個師父師弟的,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