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境遷,三個月的時間轉(zhuǎn)眼流逝。
越過大盆地和帶狀巖層地貌的交界處,舷窗外千篇一律的微紅土地終于多了不少枯黃的植被,一些矮樹的枝上還留有些許綠葉。初冬時節(jié)的阿德勒城附近還沒有開始下雪,只有奧納西斯山脈中存在零星的雪景。
一陣風吹過,漫山灌木搖曳。進入了阿德勒城的范圍,飛行器開始降低飛行的高度和速度。辰柯降下玻璃窗,之前干燥的空氣蕩然無存,此時的涼意中還帶著一股海風的咸濕。
飛行器中放著辰柯說不出名字的民謠,旋律輕快,他猜測是普雷斯頓的人才會聽的小眾歌曲。光屏的一角寫著時間……12月6日。
四個月的時間在休眠中一晃而過,辰柯其實就是睡了一覺,醒來便已經(jīng)到了普雷斯頓。與布倫丹的路線不同,辰柯先到了另外一個城市哈爾施塔特,休息了一天再動身前往阿德勒,這樣與布倫丹抵達的時間剛好契合。
哈爾施塔特是一個旅游城市,較高的海拔和緯度讓那里有著童話般夢幻的雪景。辰柯先找了家酒店,通過娜塔莎和工廠取得了聯(lián)系。
讓辰柯意外的是,米莎特意發(fā)來了通訊。她跟辰柯記憶中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無論是隨意扎到腦后的頭發(fā)和身上成套的工裝,還是開朗輕松的氣質(zhì)。從米莎口中辰柯得知,她已經(jīng)被老爺子收作了徒弟。老爺子驚嘆于米莎的天賦,順帶還狠狠罵了辰柯一頓,說他在機械上一竅不通像個廢物。
辰柯帶米莎看了看哈爾施塔特的雪景,這才發(fā)現(xiàn)米莎居然是第一次看到現(xiàn)實中的雪景。雖然無法親手觸碰,但也著實讓米莎興奮了好一陣??吹矫咨闶亲叱隽诉^去的陰影,辰柯也挺為她高興。由于不能聊上太長時間,兩人也就寒暄了幾句便掛斷了通訊,然后辰柯在城市中簡單逛了逛,第二天找了架飛行器前往阿德勒城。
“小哥,你是哪兒的人啊?”司機大叔對這個問題念念不忘,從辰柯上飛行器開始就說他不像是普雷斯頓的人。當時辰柯以要休息為借口沒有回答,這時見辰柯醒了大叔就又問起這個。
“從一個小型人造行星上來的,估計大叔你也不知道?!背娇驴粗巴獾f道。
“說的也是,現(xiàn)在帝國的領土不知道擴張到了宇宙的哪個角落,我們公司的每個司機都來自不一樣的星球,算是讓我長見識了!”大叔嘿嘿一笑,“小哥你是準備去阿德勒城過圣誕節(jié)吧?那里的圣誕節(jié)活動在整個帝國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盛大,我去年也是帶著一家人去。嘿,那陣仗!人山人海走在街上連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那叫一個熱鬧,不愧是普雷斯頓星上最大的城市!”
也許是不常有這樣從別的星球來的客人,還是長途的訂單,大叔顯得格外熱情,一直跟辰柯講著關于兩個城市的故事。辰柯望著窗外飛速掠向后方的景物從低矮的灌木一類漸漸變成了高大的橡木,百無聊賴中也樂意聽大叔講些有的沒的,不時也搭上兩句話,讓大叔講的更有動力。
“阿德勒城有什么值得去看看的地方嗎?比如建筑,或者自然風景?!背娇掠浧鹈咨胱屪约簬诎⒌吕粘抢锟纯矗赡人瘡木W(wǎng)絡上查到的攻略都不太能確定真實情況,總有種吹噓過度的感覺,于是辰柯覺得還是問問當?shù)厝吮容^靠譜。
“小哥你該不會之前都沒有做好旅游攻略,就自己一個人來了吧?”大叔扭頭看了眼辰柯,咧嘴一笑,“那你算是問對人了,經(jīng)常來往不同的城市,整個普雷斯頓也就那些做導游的能比我們司機了解的更多。你可以先去那個大教堂看看,叫什么……圣家……圣什么來著?”
“圣家堂大教堂?”辰柯幫大叔補充道,娜塔莎悄悄給了辰柯提示。
“對,圣家堂大教堂,你瞧我這記性!”大叔一拍腦門,“就是那個從地球上原封不動搬過來的教堂,普雷斯頓就這一個地球上來的古建筑,怎么說也得去看看。沒想到小哥你也是見多識廣的人嘛,也知道這個?!?p> “挺出名的?!逼鋵嵆娇赂静恢朗裁唇烫?,作為不信教也對其他事漠不關心的人,他在此之前甚至連名字都沒有聽過,現(xiàn)在只能繼續(xù)看著窗外吹風。
“說的也是,那可是阿德勒城乃至整個普雷斯頓星的標志性建筑物,作為帝國公民想不知道都難?!贝笫骞笮?,辰柯心想那真是抱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身份,但從各種意義來說都稱不上帝國的公民才對。
周圍已經(jīng)能夠看到其他的飛行器在朝著相同的方向前進,說明阿德勒城就在前面不遠。
司機大叔說只要再翻過兩座山就能看到海了,那海邊看起來就很震撼的建筑群就是阿德勒城。大叔又說小哥你肯定也聞到了風里淡淡的咸味,那是阿德勒城特有已經(jīng)入冬卻不覺得寒冷的海風,住在阿德勒城的人或者經(jīng)常來這里的人都知道。
大叔像是永遠有說不完的話題,聽得辰柯又開始昏昏欲睡,有一茬沒一茬地應著。
“小哥,看得出來你是有什么煩惱的事情裝在心里吧?!贝笫逋蝗徽Z重心長,“出來旅游就應該把這些東西全部拋開才對??!不然怎么能玩得盡興?”
辰柯錯愕地看了眼駕駛座上的大叔,普雷斯頓的司機難道除了導游以外還要兼職心理輔導嗎?而且自己似乎一路上都是面無表情,這個大叔是怎么看出自己心里有事的……
瞧見辰柯的疑惑,大叔一臉深沉:“見的人多了,我一眼就看出小哥你身上的氣質(zhì)跟大多數(shù)人都不一樣,像是那種要做大事的人。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一般都會被一些不尋常的事情困擾,這我還是能猜到的?!?p> “喲,沒看出這個大叔還有點酷嘛。”娜塔莎吹了個口哨,可惜夸大叔的話只有辰柯能聽見。
“還好吧……”辰柯也不知道自己在回答誰。要是讓司機大叔知道自己是要去準備顛覆帝國政權,也許大叔就不會勸自己放松心情而是直接把飛行器撞向地面,犧牲小我保全大我。
“我看你跟那個年輕的大統(tǒng)領差不多年紀嘛,你們這些年輕人真的都不簡單!”大叔還在自顧自地感慨,“要是我年輕的時候也和你們一樣有遠大的理想現(xiàn)在就不會為生活奔波了,天天陪著老婆孩子多舒服……嘿,已經(jīng)能看見大海了!”
辰柯不忍心打斷大叔的回憶,正無聊地繼續(xù)看著窗外,突然聽到大叔的話,心里微微一動,順著大叔手指的方向朝前看去。
傍晚時分,雖是陰天但,也不妨礙蔚藍的海面鋪上一層銀磷。漫過山頭,有著無數(shù)建筑也遮擋不住的廣闊。
翻過山,剩下一小段丘陵,辰柯終于見到了阿德勒城的全貌。被山脈和大海包圍,高聳的鋼鐵森林拔地而起像生長在大地的尖牙,城中穿梭的飛行器和高空懸停的飛艇就是森林中的群鳥。包括辰柯自己在內(nèi),海面上的游船和空中的飛行器向著城市聚攏,數(shù)量之多讓辰柯聯(lián)想到了驅(qū)光的昆蟲。
“我這種外來飛行器出入阿德勒城的手續(xù)太麻煩了,等下我就停在城北入口附近可以嗎?這周圍的公共交通也很便利的?!贝笫逄嶙h,對辰柯而言反正無所謂,就讓大叔隨便找了個城外可以停靠的地方。
“小哥,祝你玩得愉快,這座城市很容易讓人忘記憂愁的!”大叔坐在飛行器上向辰柯豎起大拇指,然后一腳油門瀟灑離去。
辰柯正處在一段林蔭小路,雖然已經(jīng)入冬,但大多數(shù)樹上依舊綠意盎然,和十幾公里外的一片枯黃有著天壤之別。應該是阿德勒城在建設規(guī)劃的時候就選取了四季常綠的樹種,原本這里的氣候就相對溫和。
不遠處的主路車水馬龍,但城市該有的喧囂似乎特地繞過了這里。路人三三兩兩漫步其中,享受著片刻的寧靜。這里應該是一條阿德勒城北的綠道,除了偶爾??吭诘缆吠獾娘w行器以外就只剩下步行和騎車的人。
“那個大叔還蠻有意思的,居然看出了你心里藏著事情……不好,還沒開始就暴露了!怎么辦!”娜塔莎怪叫著。
辰柯翻了個白眼:“你不想聽還可以直接屏蔽掉,我可是聽那個大叔喋喋不休了一路。我都佩服那大叔的精力,基本不停地說了一個下午,水也沒見他喝幾口,真不知道他哪來的那么多話可說?!?p> 看著身邊走過的行人和頭頂?shù)拿苤θ~,辰柯想起自己的第一個委托好像也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完成的。那時候的他還覺得在陰影里殺人不容易被別人看見,之后才意識到只是自我安慰的心理作用。紅外線攝像頭幾百幀每秒的畫面把辰柯的樣子拍得一清二楚,甚至臉上的慌張都沒落下。
“走吧走吧,趕緊從那邊入城,別浪費時間!”娜塔莎開始發(fā)號施令,辰柯手腕上露出的手環(huán)彈出了一個箭頭,指著阿德勒城北入口方向。只聽聲音,辰柯就已經(jīng)腦補出了娜塔莎叉著腰洋洋得意的模樣。
“那么多飛行器都在那里慢了下來,除非我雙眼失明才會找不到方向,你不說話我也不會把你當啞巴的?!背娇滤λκ烛?qū)散了箭頭。
朝著最熱鬧的地方走去,路上見到同樣要入城的路人基本都穿著漢諾威帝國當季流行的服飾,辰柯暗自慶幸還好聽娜塔莎的話在哈爾施塔特弄了一身衣服。地面上的道路只用來給步行的人使用,頭頂上方是遮天蔽日的飛行器,讓人懷疑即便是雨天待在這下面也不會被淋濕。
通過身份驗證,辰柯總算是進到了阿德勒城。與在城外看上去直觀的震撼不同,身處阿德勒城內(nèi)更能體會到這座城市的精致。天色漸暗,街上和各層的店鋪都接連亮起燈,下層的商業(yè)街與上層的住宅涇渭分明互不干涉,唯一不變的是穿行在城中的飛行器,甚至不減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