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摯愛:
希望你能原諒我這樣唐突的稱呼。與你而言,我只是一個過客。與我而言,你是我這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人。
西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嗎?其實我很想站在你面前,跟你說出這些話??墒恰液帽?。我不知道該怎么和你接觸,我也不知道在你心里究竟怎么看待我。所以我只能偽裝起自己內(nèi)心的熾熱和溫柔,對你冷若冰山。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時候你14歲初中二年級。我18歲,即將步入大學(xué)。
那時候的你,素日一身校服,穿梭在街道上。記得從那時候起,你就是高高的馬尾辮,干凈又利落。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臉上總是不見笑容。反而是經(jīng)常眉頭微皺,甚至傷痕累累。
但是那時候,我就已經(jīng)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最善良,最漂亮的人。直到現(xiàn)在,你仍然是。在我這一生中,你都是這樣一個人。
前幾天,你問我,如果你的父親患了肺癌,你會開心嗎?我回答的是:我沒有父親。
這個答案,是真也是假。我有父親,而且他是一個很偉大的人。他曾經(jīng)帶動我們整個城市的經(jīng)濟(jì)發(fā)展。不怕你笑我,我從小到大一直將他視為偶像。我也曾立誓要成為一個像我父親一樣的人。
同時,他又是一個很傻很善良的人,傻到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算計!善良到被抓進(jìn)監(jiān)獄判了死刑卻依然隔著玻璃囑咐我:小夏跟了我這么多年,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他也有苦衷。
可是,有苦衷就可以背信棄義嗎?有苦衷就可以連道德底線都不要了嗎?有苦衷就可以連良心也棄了嗎?那可是曾帶他打下江山的人??!
我自小就沒有母親,父親是我唯一的依靠。但是18歲以后,我再也沒有了父親。一夜之間,我從所有同學(xué)都羨慕的公子哥,變成了負(fù)債幾個億的窮小子。
家沒了,人沒了,愛也沒了。曾經(jīng)爸爸的那些部下,沒有人敢收留我。怕給自己惹上麻煩。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高高在上的樣子活了十八年,卻成了人人喊打,人人唾棄的罪人的后代。
那時候的我心灰意冷,已經(jīng)沒有了一點(diǎn)點(diǎn)求生欲。我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走在街道上,大家都像看叫花子一樣看著我,我當(dāng)時自嘲:我現(xiàn)在不就是一個叫花子嗎?
我走在街上,已經(jīng)幾天沒有吃過飯,幾夜沒有合過眼。走著走著,莫名的被一個街道上的梧桐樹所吸引,不算寬敞的街道,卻長了兩排梧桐樹。滿天飄著梧桐樹毛茸茸的黃色的飛花,像天上落下了奇異的雪。我沿著街道走,走著走著,就看見你了坐在樹下的石頭上。
我猛的收回腳步,不敢再向前。我怕你看到我這幅樣子,再嚇跑你??墒?,你偏偏就轉(zhuǎn)頭向我這邊看了過來。你一直盯著我,那雙清澈的眸子,我現(xiàn)在還依稀記得。
我以為我嚇到了你,轉(zhuǎn)身就想走。你卻從石頭人跳下來,跑到我面前,又不敢靠我太近,小心翼翼的問我:“你……你需要點(diǎn)什么嗎?水或者食物?”
我一時間被你的善良感動的說不出話,我愣在原地,一句話講不出。你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然后跟我說:“你在這里等我,不要走?!?p> 然后你甩著馬尾辮跑進(jìn)了家里,我依稀記得那是:梧桐街道一百七十一號。
沒一會兒,你端了兩個碗出來了。一個碗里放的水,一個碗里放的白米飯。你示意我跟著你走,我就跟著你來到了一個巷子口。你把碗舉到我面前跟我說:“快吃吧?!?p> 我接過碗,狼吞虎咽的把一碗白米飯吃完了。那時候覺得,簡直是人間美味??善綍r,我明明是最討厭吃白米飯的。水也被我喝的一滴不剩。
你就在一旁看著我,臉上帶上笑,仿佛在說:慢點(diǎn)吃,又沒人跟你搶。
然后你問我:“你吃飽了嗎?你還要嗎?”
我很小聲的說了句:“飽了?!比缓竽阏f:“這個巷子里原來住的劉阿姨搬走了,你以后每天就在這里等我吧。我會偷偷跑出來給你送吃的?!?p> 我當(dāng)時真的很想問:為什么是偷偷?但是我忍住了,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你就跑了,又跑去那塊石頭上坐著了。
我就每天蜷縮在巷子口,探出一個腦袋。我總是喜歡盯著那塊石頭,等待著你的出現(xiàn)。雖然我也不知道你每天坐在石頭上在等待著誰,或者你誰也沒有等待,你只是喜歡坐在那里。
再后來,父親為了保護(hù)我,用盡他最后的力量,給我改了國籍,秘密將我送到美國。臨走前,我去監(jiān)獄看望過他。他原本烏黑茂密的頭發(fā),也白了許多,才短短幾天而已。
最后一次見他時,他跟我說:孩子,爸爸很抱歉,不能再多陪你走一程。如今你已經(jīng)成年,爸爸堅信你未來會比爸爸更優(yōu)秀!你不要難過,我們遲早都要分別,我只不過是早走了幾年而已。功名利祿都是過眼云煙,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我那時候就告訴父親說我一定會為他報仇!盡管他依然說不要讓我?guī)е鸷拮呦氯???桑绻麅H僅只是功名利祿,我不會銘記于心,但那是一條人命??!是我最崇拜的爸爸?。?p> 人在痛苦到極致的時候,潛力往往是最大的。在美國,短短幾年時間,我創(chuàng)立了十幾家公司,身價不菲。于是我?guī)еY金回國,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將夏楓的公司一舉拿下。
回國后,我又找到了那條梧桐樹的街道,又見到了那塊熟悉的石頭。我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yīng)。一連幾天,我每天都會敲你家的門。
終于有一天,敲門聲得到了回應(yīng)。你爸爸喝的醉醺醺的出來開門,我叫了聲:“叔叔好?!?p> 他問我找誰?一時間我茫然了,是啊,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只是記得你的樣子,你的笑容,那條街,那塊石頭。這些記憶,陪伴了我很多年。
我說:“我找您的女兒?!?p> 你爸爸說:“我女兒?那個白眼狼嗎?早帶著她媽遠(yuǎn)走高飛嘍。”說完就關(guān)上了門。
我站在門前,隱約覺得事情恐怕沒有那么簡單。于是我讓人去查了你們家的信息,才得知原來你爸爸一直對你和你媽媽使用家庭暴力,難怪你那時候總是身上有傷。還知道了你考上了芍城最好的大學(xué),還知道了你成了一線歌手,還知道了你交了男朋友……就是我殺父仇人的兒子。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那時候有多么的崩潰,我覺得,任何文字都無法形容我當(dāng)時的心情。
后來,我知道了你爸爸患了肝癌。我想,我的機(jī)會來了??僧?dāng)我看到你堅定的眼神,你對夏子昂的重視,我就知道,我再也沒有機(jī)會了。
其實,我在回國的航班上,我想過幾十種跟你表白的場景。我想問你,你還記不記得當(dāng)時躲在巷子口的叫花子?你還記不記得那個狼吞虎咽吃下一碗白米飯的少年?
我想,我現(xiàn)在有能力了,我一定能讓你過上最好的生活。
可是造化弄人啊,真是造化弄人。我所有的“如意算盤”,只因為你看他的一個眼神,輸?shù)靡凰俊?p> 你可是我這么多年來,一直放在心尖兒上的人,我怎么忍心讓你的男朋友,變成曾經(jīng)的我呢?我怎么忍心看著你為他難過為他流淚呢?我做不到。
還有一點(diǎn),我騙了你。就是你父親的肝源,沒有找到。想要找到完全吻合,又達(dá)到標(biāo)準(zhǔn)的肝源,少之又少。不過好在我已經(jīng)做過全面檢查,確定我和你父親的肝臟可以吻合。這一片肝葉,算是我對當(dāng)年那一碗白米飯的回報吧。
你知道嗎?我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輕松過。在美國時,我沒日沒夜的工作?;貒笪覞M心歡喜的尋找你,又縱橫謀劃著復(fù)仇。直到現(xiàn)在,我終于解脫了。
我見過許多冷漠與無情,但我依然相信溫暖。是你,讓我相信溫暖。我曾身處在無盡的黑暗,是你讓我看到了陽光。
現(xiàn)在,我只希望你歲歲平安,即使生生不見。你一定想問我,為什么生生不見呢?
因為,我可能也不知道我到底還能活多久。上個星期,剛剛確診我患有白血病。好在還沒有化療,器官沒有受到損害。不然,我可能連還你一碗白米飯的資格都沒有了。
接下來,我就回美國去了。畢竟,我不想讓你看到我被化療折磨的樣子。
我真的很懷念那年夏天,梧桐樹下坐在石頭上的你。短短幾天的記憶,卻足夠深刻。這份記憶陪伴了我數(shù)年,它會一直陪伴我到生命的結(jié)束。自你之后,再沒有過怦然心動。盡管是南柯一夢。
西西,如果你需要我,我會不顧一切飛回來保護(hù)你,如果那時候我還活著。如果你想要找可以信任的人,希望你能想到我,我不會忘記你。
再見,我這一生中最愛的人。
再見,還來不及揮手告別。
只愿你一切安好的賀希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