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梅背對著張之香,壓抑著心中某種情緒,“他什么時候下葬,你通知我,我會帶著我女兒去的?!闭f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秋梅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啊走啊,婚紗裙擺的底部沾滿了灰塵。
她的腳步輕飄飄的,像無根的飛絮。
突然的一下,裙擺絆到了她的右腳,她倒下的姿勢像一座變形的拱橋。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有司千里那雙含淚的眼睛,從年輕的年老,還有他的那句:最后一面,我想看一眼你穿婚紗的樣子。
這回,他們之間的見面真的成了最后一面。再也不可能因為她或者他的某個借口,而打破這個約定了。
她穿婚紗的樣子,他也無緣見到……
秋梅半爬趴在地上,仰頭看天,,心中問道:“天吶,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要在今天,又在那個地方,奪走她心愛之人的生命。
街上有人駐足,向她投以不同意味的目光。
秋梅打量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婚紗,在悲痛之余想到這件衣服好像還沒有付錢。
她要把這件婚紗買下來,帶回家,留作紀念。
當她再次走進那家店的時候,如同枯木。
那個給她化妝換衣服的小姑娘迎過來,皺皺的黛眉蘊含著她深深的同情,“阿姨……”
“這套婚紗多少錢。”秋梅悠悠地問,仿佛是空谷回音。
“我們經(jīng)理說了,不要您的錢……顧客在我們店里出了這樣的事,我們會負責的……”
“負責……”秋梅看向三個多小時前砸了司千里的燈的那個地方,一盞新的燈、完整無缺的燈已經(jīng)安上去。
“一盞燈壞了,你們可以立馬換一盞一模一樣的,一個人死了,卻再也找不出一模一樣的了……負責和賠償又有什么用……”
小姑娘低下了頭,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我的衣服,你們收起來了嗎?”秋梅緩緩看向小姑娘。
“收了收了,放得好好的,您要換嗎?”小姑娘立即回道。
秋梅點頭,小姑娘領她去了換衣間。
等秋梅拿著脫掉的婚紗出來的時候,小姑娘提著一個紅色大包走近她,“阿姨,這里面裝的是同款婚紗,新的,送給您。這套舊的您還要?”
“我不要新的,我就要我手里的這套……”秋梅堅定地說。她想要這件,是因為這上面沾有司千里的血,她拿回家,不洗。
“……好吧。那我給您裝一下?!?p> 秋梅剛走出店里沒幾步,出現(xiàn)一個陌生女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誰,攔我做什么?!鼻锩穯?。
“我是張之韻。司千里是我的妹夫?!睆堉嵉目跉鉀鰶龅?。
“哦,你好,我要回家了,再見?!鼻锩窙]心情跟她多談。
“這就想走?對于司千里的死,和你為什么出現(xiàn)在醫(yī)院,你不覺得你需要給他的家人一個解釋嗎。我妹妹因為悲傷過度現(xiàn)在在醫(yī)院躺著呢!”提起妹妹,張之韻有點激動。
“他今天和我見面,發(fā)生意外,死亡……”
“你這個解釋很好,”張之韻的嘴角微微一抽,“成功地避開了細節(jié)。你們在哪里見的面,為什么見面,發(fā)生了什么樣的意外?!?p> “我應該不需要跟你說這么多吧?!鼻锩酚袣鉄o力地說。
“不需要?可以啊,你可以不向我解釋。但是,你能還我一個活生生的妹夫,還我妹妹一個活生生的丈夫嗎。如果不是因為你們今天的見面,他會發(fā)生今天的意外嗎,他應該在醫(yī)院,躺在病床上!即便是死,也不會死在外面。你打個電話通知一下就完了?作為親屬,難道我們沒有權利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張之韻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刮著秋梅的心。
“也是,那我就告訴你吧……他是在前面金夫人婚紗影樓里死的,被店里突然掉下來的燈,砸死的……”
“你們約在那里……”張之韻看了一眼秋梅手里提的東西,繼續(xù)說,“婚紗?他給你買婚紗?他竟然給你買婚紗!司千里這人怎么能這樣對我妹妹,把我妹當什么了!怪不得不得好死!”張之韻氣得臉紅,一瞬間,失去妹夫的悲傷消失殆盡。
“你說什么……”秋梅隱忍著怒氣。
“怎么,我說他不得好死。你要反駁嗎?!睆堉嵦裘?。
“請你嘴巴放尊重一點。否則……”
“否則,你還要怎么樣呢。你已經(jīng)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你還要怎么樣呢。尊重。你們兩個,有多尊重我妹妹?你懂尊重,你的尊重就是和別人的丈夫一起買婚紗嗎?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職業(yè),我真想現(xiàn)在給你兩巴掌。司千里這樣死去,我一點都不同情他,一點也不覺得可惜了!我聽我妹妹說你有一個女兒,我來找你除了想知道司千里的死因之外,還想警告你,請你們母女不要在他的葬禮上出現(xiàn),我不想讓我妹妹傷心得再住院一次!我要說的話說完了。再見!”
“你是不能阻止我去看他的!”秋梅一臉堅定。
張之韻停頓了一下,沒有回應什么,徑直走了。
秋梅在風中立了許久,直到一個孩子的紙飛機落到她身上,又落下,她想起了回家。
她彎腰撿起紙飛機,遞給那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甜甜地說,“謝謝奶奶?!?p> 秋梅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龐,淚已冰涼……
這天晚上,秋果果到家的時候,屋里是黑的。
她先喊了一聲媽,然后按開了燈。之后看到了坐在沙發(fā)上的母親,“媽呀,你嚇我一跳,咋不開燈呢。做飯了嗎?”
秋梅在那紋絲不動,也不回答。
“對了媽,你今天怎么想起來問我要司叔叔老婆的電話啊,你去找她了?”秋果果換了鞋,走向母親。
“我,找她了……”秋梅一字一頓地說,沒有看向女兒,眼中有淚光。
秋果果近一看,驚呼道:“媽,你怎么突然多了很多白頭發(fā)……媽,你哭了……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訴我?!?p> “司千里死了,他死了,死了,我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秋梅像中了魔一樣。
“媽,你說什么,司,司叔叔,死了?是真的嗎,他不是好好的嗎……”
秋梅依舊不回答她,也不再自言自語。
“媽,你怎么了,你跟我說話,別嚇我好嗎?!鼻锕椎綃寢屆媲埃此难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