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飛快,沒多久,丁香實在熬不住了,歪在座位上睡著了。
我今天睡了大半天,此時毫無睡意。推開車窗看著窗外,涼風撲面,只見道路旁的樹木飛快的向后退去,遠方是田野青山,間有各種房屋建筑,徐徐變換。
此時暮色漸濃,天漸漸黑了下來,客車時而穿過荒野,四周漆黑,時而越過村鎮(zhèn),燈火零星。我呆呆的坐著,什么也沒去想,腦海中一片迷茫。
也不知過了多久,驀然間燈火輝煌,把我從迷茫中喚醒,車子已駛?cè)肓顺鞘?。車窗外樓房鱗次櫛比,車如流水,人潮洶涌,廣州已經(jīng)到了。
客車在車流中行駛,車速慢了下來。這時丁香已經(jīng)醒了,攏了攏頭發(fā),有些羞澀的對我說道:“到了嗎,好快呀,我睡了好久吧?”
我笑著說道:“差不多三個小時了,路上停了幾次,應該快到車站了?!?p> 丁香把丁林叫醒,這小子醒來一臉茫然,嘴里含含糊糊嘟囔著,不知在說些什么。
客車在城市中繞來繞去,終于進站停了下來,我們隨著乘客一起魚貫下車。晚上車站人流不是很多,因為沒到過廣州,也不知是什么站,找人問了下,車站有直接去火車站的公交。
很容易就上了公交車,丁香看了看手表,這時已是晚上九點多了,車上人蠻多的。公交車走走停停,乘客上上下下,也不知道停了多少站,終于到了廣州站。
下了公交,來到站前廣場時,我嚇了一跳,廣場上人山人海,一片嘈雜,這時節(jié)怎么這么多人呢?幸好我們沒什么行李,就兩個紙袋裝了些衣服。
穿過廣場,擠到售票大廳一看,買票的人排成了幾條長龍,這得排多久啊。我讓丁香姐弟找了個角落等著,我去買票,丁香從包里拿出三百塊錢給我,我順手接了。
隨便選了條隊伍排在后面,人群緩緩移動,半天才向前一點點。丁香去買了些面包拿過來,我早餓得狠了,大口的吃著。
差不多過了一個多小時,終于輪到我了,結(jié)果窗口售票員說根本沒有直接到邵陽的車,可以買到衡陽再轉(zhuǎn)車。
我只好買了三張到衡陽的票,無座,明天早上7點30分出發(fā)。
買好票,我們?nèi)吮闳サ胶蜍囀?,一進去發(fā)現(xiàn)里面擠滿了人,根本沒有地方坐。
沒辦法,只能再擠出去來,到廣場上找了個位置席地坐下。丁林一身傷,背上還剛縫針不久,十分痛苦,這要是坐到天亮,估計會要了他了半條命。我便到廣場四周到處找找,找來了一張別人不要的席子,還撿到幾個大紙盒,過來鋪在地上,讓丁林側(cè)側(cè)的躺著。
丁香憂心忡忡的說道:“明天車上沒座位怎么辦,十來個小時,林娃可站不了?!?p> 我安慰她說:“沒事的,到了車上自然有辦法?!?p> 此時夜已深沉,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天正是十六,一輪圓月高掛天上,照著廣場中的蕓蕓眾生。
丁香仰頭看著月亮,悠悠的說道:“讀書的時候,感覺這個世界很美好,所有寫描月亮的詩歌啊,都是贊美。長大了,才發(fā)現(xiàn)月光之下,有著這么多骯臟的事。”
我癡癡的看著丁香沐浴在月光下的臉,清輝流轉(zhuǎn),眉目如畫,美得不可方物。
丁香似乎察覺到了我在看她,伸手在臉上擦了幾下,偏過頭來問我:“怎么了,我臉上臟嗎?”
我搖搖頭,情不自禁的說道:“沒有,丁香,你真美?!?p> 丁香有點驚慌,趕緊低下頭,不說話了。
我這時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說話太唐突了。平時我很少這般失態(tài),不由十分尷尬,又怕丁香生氣,不知怎樣解釋,一時臉上發(fā)燒,不知所措。
丁林躺在那,恰好看到我的窘樣,忍不住笑起來,一笑扯著傷處,笑聲頓時變成了哭腔,哎呦呦的叫起來。
丁香趕緊看著他問道:“怎么了?”
丁林呲牙咧嘴的說道:“沒有事,我看軒哥樣子好笑,姐,軒哥喜歡你?!?p> 丁香嗔怒道:“你瞎說什么,睡你的覺,別亂動?!?p> 丁林這樣一說,我更是尷尬,只得假裝鎮(zhèn)定,左顧右盼。不料剛剛左顧,丁香恰好右盼,兩人眼神一對上,便迅速轉(zhuǎn)開。丁林見了,也顧不得怕疼,哈哈笑出聲來。
這樣子互相尷尬可不行啊,前路還遠著呢,我鼓起勇氣,誠懇的說道:“丁香,我就是覺得你好看,沒有其他意思,你放心,我不是壞人?!?p> 丁林立刻接話:“壞人都不會說自己是壞人的啊?!?p> 丁香低著頭,不知是喜是怒,一聲不吭。我不敢再對她說啥了,站起來對著空氣說了句:“坐著累,我到處走走?!闭f完趕緊走,沿廣場溜一圈再說。
夜已深,廣場上的人或坐或躺,沒什么人走動。我溜了一大圈,覺得回去坐著也不知說啥好,于是又溜了一圈,溜完接著再溜一圈。
第七圈溜完,時間已經(jīng)過了好久,我實在不想再溜達了,磨磨蹭蹭的走了回去。
走到近前,見丁林已睡著了。丁香見我過來,抬頭看了我一眼,馬上又低下頭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這一笑,可讓我松了口氣,心中瞬間寧靜下來。我在旁坐了下來,丁香偏過頭來看著我說:“阿軒,你沒有女朋友嗎?”
我連忙說道:“沒有沒有,從來沒談過,連暗戀的都沒有?!?p> 丁香笑著說道:“你這傻乎乎的樣子,難怪沒有女朋友的?!?p> 我呵呵的笑道:“你說得對,丁香,對不起。”
丁香奇怪的問道:“對不起什么?干嘛道歉?”
我一時噎住了,該咋說呢?以前在學校時,捉弄起女同學來,我什么鬼點子都想得出,什么話都敢說,從來不怕她們生氣,心想氣死了關我屁事。
自從來了深圳,我感覺自己木訥了許多,我歸結(jié)為鄉(xiāng)下人進城的原因??汕安痪迷诨ń隳莾?,在薇薇姐那兒,面對她們我也沒這么拘謹??!
我一下子想得呆了,丁香越發(fā)奇怪,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問道:“你傻了嗎?”
我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在心里問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丁香了?然后我自己肯定的回答一句:是的。
想到這便豁然開朗,渾身自在了。喜歡就去喜歡,喜歡一個人,多好的感覺,有什么丟人的呢?我不由大笑起來。
丁香嚇了一跳,拍了我一下,嗔道:“你怎么了,又傻又瘋的?”
我止住笑聲,看著她正色的說道:“丁香,我剛想明白了,我喜歡你,沒有理由的,就是喜歡。”
丁香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盯著我說道:“我不考慮這些的,以后別跟我說這種話。”
我點頭說道:“好,以后保證不說了,你別生氣?!?p> 丁香搖搖頭說:“我沒生氣,知道你不是壞人,可是,我不想談感情的事,謝謝你幫我這么多,我……”
我打斷她的話說道:“別這樣想,我沒幫你什么,丁香,我只是單純的喜歡你,你別想多了?!?p> 丁香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但我現(xiàn)在還不想談戀愛?!?p> 我哈哈笑道:“我就說你想多了吧,我又沒說要和你談戀愛,我只是說喜歡你,就像我也喜歡周慧敏、溫碧霞一樣。”
丁香瞪著眼睛看著我,表情豐富的對我說道:“那真的是我想多了?!闭f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倆笑了一陣,心中已無隔閡,感覺說話聊天輕松多了。
丁香突然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下,說:“什么?”隨即反應過來,笑道:“你看出來了?”
丁香笑道:“身份證照片根本不是你,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我撓了撓頭,笑著說道:“我身份證還沒辦下來,這個是買來的,我真名叫王建國,江西人。”
丁香哈哈笑道:“王建國,好老土的名字,算了,我還是叫你阿軒吧。”
坐在地上久了,感覺渾身不得勁,時間過得挺慢。
我與丁香就這樣聊著聊著,終于熬到了天亮,有人已匆匆向候車室走去。
我們叫醒丁林,拿上行李,到候車室去檢票。候車室人山人海,擠成一團,好不容易檢了票進了站臺,小心的護著丁林,擠上火車。
火車上人實在是太多,亂成一團,所有座位都坐滿了,過道中也擠得滿滿的。我們護著丁林找了個角落站著,不敢亂動。
許久,人群漸漸安定下來,無坐的都在地上或蹲或坐的找到了位置,雖然擠,但至少不會亂哄哄的了。
我們求了好多次人,總算有一排坐位上的人擠出一點空來,讓丁林側(cè)側(cè)坐下,我與丁香站旁邊護著他。
到點了,火車“嗚”的一聲長鳴,緩緩開動起來,“咔嚓”聲中越行越快,一路向北。
這一路十分辛苦,站得雙腿又酸又麻,疲累不堪。車上不時有賣東西的擠過,推著個小車,裝滿吃食及紙巾等物品,喊著“瓜子花生礦泉水,啤酒香煙八寶粥,來,讓一讓啊……”,每過一次人群避讓著,便又擠一回。
車上廁所人滿為患,上回廁所得等半天,車廂接口處也站滿了人,抽煙的,吃東西的,大熱天里,各種氣味混雜著,十分難聞。
停站的時候,暑氣蒸騰,車廂中滿是汗味,幸好停的時間都不長,火車開動后,大片的風從窗口灌進來,就舒服多了。
到衡陽站時,已是下午快六點了,等到出了站,到火車站門前時,只見天色昏暗,烏云四合,雷聲隱隱,眼看就要下大雨。
風一陣陣吹來,暑氣全消,倒也涼快,我和丁香姐弟站在門前檐下,望著天色,商量著接下來的行程。
丁香家在SY市邵東縣的一個偏遠山村,邵東離衡陽倒是不遠,白天有班車直達。只是此時天色已晚,料想是沒有車了的,我們已十分勞累,丁林虛弱的站都站不太住了,必須得找個地方休息一晚再說。
因為怕下雨,讓他倆原地等著,我匆跑上街道去找住處。附近有不少旅社,我問了四五個,找了個價格便宜點的,要了個三人房,然后把丁香姐弟接過來。
我們?nèi)藙傔M了旅社,天空中一道閃電劃下,雷聲大震,潑天大雨就嘩嘩落了下來,趕緊進了房間。
房間十分簡陋,三張木床一字排開,床上白色的床單已變成灰黃色。一張舊條桌,放著兩個熱水瓶和幾只茶杯,兩張舊椅子,旁邊一個木架上放著兩個洋瓷臉盆。房間里沒有洗手間,門外走廊左轉(zhuǎn)有公用的洗澡間和廁所。
我先去公用洗澡間洗漱干凈,換了衣服。接著丁香用臉盆打了水,幫丁林擦試了一番,自己再去洗漱好了。
此時我們都已疲憊到骨子里去了,便各自和衣而睡,風聲雨聲之中,一夜無詞。
第二天早上醒來,窗外又是太陽高照,天氣大晴,我們很快收拾好了,便直奔汽車站,坐車往邵東縣去。
又是一路顛簸,幾個小時后到了邵東縣,恰好有班車去到鄉(xiāng)里,馬不停蹄,趕緊上車就走。到得鄉(xiāng)里時,已是下午三點多,之前在路上已隨便吃了點東西,倒也不餓。只是此時去到丁香家已沒有了大路,不通班車。
丁香家在白牛山下的一個小村子,離鄉(xiāng)里有十幾里,都是土路,崎嶇不平,正常步行過去得一個多小時。因為要照顧丁林,走不太快,估計三小時還不一定能到。
此時天色不早,得趕緊趕路,不然到了晚上,山路難行,平添波折,更是不好。
我們趕緊上路,一路前行,道路旁多是荒山野地,雜樹叢生,時而可見山坳林間有些房屋,土墻黑瓦,竹木掩映,偶聞雞鳴犬吠。
丁林唉聲嘆氣,哼哼唧唧,丁香攙著他,一步步緩慢的走著。我拎著兩個袋子,裝著我們的換洗衣服,并不覺得累。只是荒山野嶺,沒甚風景,好生無聊,便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丁香說著閑話。
“丁香,還有多遠?。俊?p> “快了,走了一大半了?!?p> “好偏僻啊,你家住在大山里的嗎?”
“是啊,就在白牛山腳下。”
“山里有野獸的嗎?”
“有啊,有很多,兔子、山雞、麂子,野豬?!?p> “有老虎嗎?”
“這倒沒有,有老虎還得了,哪敢住人呀?!?p> “不是有首歌唱嗎,山上女人是老虎,模樣還挺可愛……”我唱了兩句,哈哈的大笑起來,丁香和丁林也跟著笑。
又走了一會,我忍不住又問道:“丁小姐呀,怎么還沒到啊?”
丁香笑道:“你別急呀,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呢?!?p> 我不信說道:“前面都是荒山呢,你家在哪?”
丁香指著前方山坳處說:“看,那不是有稻田嗎,有田就有人家了呀,快了?!?p> 我一看,前方果然是有許多小塊的稻田,有些已收割了,新插著禾秧,有些還沒收,只是稀稀拉拉的水稻,并沒多少穗子,肯定不會有多少收成。
果然,轉(zhuǎn)過山坳,前方道路平坦了許多,山腳下錯落著一片房屋,是個小村子。
走進村子時,太陽已快落山了,彩霞滿天。村子里有十幾戶人家,都是低矮的土房,東一戶西一戶,稀稀落落的連著不甚緊密。有兩三戶挨一塊的,隔十幾米又是另一戶,不成規(guī)模。道路彎彎曲曲,一戶一戶走過去,卻還沒見到丁香的家。
路上不時看見有些老人和小孩站在門口,年輕人可能都干活去了。見我們經(jīng)過,有人和丁香丁林打著招呼,說的都是當?shù)胤窖?,我半懂半猜,大約都是敷衍著問:“回來了呀、在外面還好嗎、有空來玩呀”之類的話,丁香微笑著一一回答。
一路向前,漸漸沒有房屋了,小路兩旁都是農(nóng)田菜地。前方有條小河,橋上架著石板橋,過了橋后,不遠處就是山。山腳下有三間瓦房,丁香指著那兒說道:“到了,那就是我家。”
到了近前,看見屋子前面有個菜園,有一對中年男女正在菜地里干活。丁香放開丁林,快步跑過去喊道:“爸、媽?!?p> 丁林也趕緊過去喊著爸媽,然后見到丁香爸媽一臉驚喜的從菜園出來,一家人不停說著話,把我晾在一邊。
我也聽不清楚他們說啥,只好站在原地看著,這時丁香跑過來,拉了拉我的胳膊,對她爸媽說:“這位是阿軒,我廠里的朋友?!?p> 丁香媽媽滿面笑容招呼我說:“到屋里坐,屋里坐?!?p> 丁香父親是個高瘦的中年男子,此時神情嚴肅,正在問丁林話。她媽媽才發(fā)現(xiàn)丁林樣子不對,便又趕緊過去問著什么。
丁香喊道:“爸,媽,到屋里說吧?!?p> 我跟著他們一起進入中間廳堂,一起坐下,丁香媽媽進到里頭,倒了幾碗開水出來給我們喝著,然后又進去了,應該是準備晚飯。
丁香父親坐下來后,掏出煙來與我抽著,然后問我道:“你貴姓,和丁香一個廠嗎?”
我想了想,說道:“叔叔你好,我姓王,是丁香的同事。”
丁父點點頭說:“嗯,多謝你送她姐弟倆回來,我那小崽子不懂事,讓你費心了。”
我趕緊說:“我和他們都是朋友,不用謝的,丁林還小,出事是上人家當了,不能全怪他?!?p> 丁父嘆了口氣,說道:“這小崽子一向就不聽話,這次是怎么回事,你跟我仔細講講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