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鐵骨錚錚癡書生
時任京兆尹姓薛名元賞，被世人稱謂癡書生。癡書生這個名號有來歷。
一次他去拜訪宰相鄭肅，鄭肅家住長安東部萬年縣親仁里。剛跨進(jìn)院門聽到有人在大聲爭吵，什么人膽大包天，敢在宰相府邸大呼小叫？
薛元賞對手下說：“你進(jìn)去看看?！?p> 手下迅速跑進(jìn)屋，一位神策軍將領(lǐng)扯著脖子和鄭肅嚷嚷。
手下迅速跑回來：“神策軍一位將領(lǐng)和宰相談?wù)搯栴}?！?p> 這哪里是在談?wù)搯栴}，找上門來和宰相爭吵。薛元賞二話沒說快步走進(jìn)屋。
軍將掃了薛元賞一眼，并沒把薛元賞放在眼里，薛元賞掃他一眼，也沒理他。
“什么風(fēng)把京兆尹吹來了？”鄭肅笑著打趣，請他就坐。
薛元賞神色凝重，站在大廳躬身施禮，“因大人之故，學(xué)生很痛心?！编嵜C是他恩師。
鄭肅縷著胡子，疑惑道：“讓元賞痛心是老夫過錯，說來聽聽所為何事？”
薛元賞深施一禮，侃侃而談：“大人是朝廷首輔，天子委以重任，撫四夷，調(diào)陰陽，安百姓，同人心，這些都是不能怠慢事情。提拔忠良，貶黜不肖，獎賞功臣，懲罰罪惡，這些都是宰相職責(zé)。身負(fù)大任的宰相怎么能聽任一名軍將如此放肆。禮儀如果失去正常秩序，朝廷綱紀(jì)就會混亂。當(dāng)宰相都會受到下屬呵斥，又怎么指望您去整頓頹廢綱紀(jì)，又怎會威震四方。”
軍將開始還在幸災(zāi)樂禍看熱鬧，聽到后來話頭不對，腳底抹油想溜?！霸谙逻€有要事在身···”
“慢著，”薛元賞冷聲喝到，“來人，將這個膽敢對宰相無禮家伙綁了?！?p> 軍將一臉不懼，“誰敢對本將無禮？”他刷地一聲抽出佩劍。
薛元賞一步步向他靠近，凜冽劍光映在瞳仁里，軍將慌亂地后退，“別過來，別過來，刀劍無眼。”
“你不但對宰相無禮，還拔劍相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笔窒律蟻韸Z了軍將佩劍，拿繩子綁了他。
薛元賞轉(zhuǎn)身出門跨上馬，“將這家伙帶到下馬橋等候裁決?！?p> 鄭肅追著喊他：“元賞，元賞…”
薛元賞在馬上拱拱手，一溜煙沒影了。鄭肅憂心忡忡，這是在老虎頭上拔毛。
大明宮內(nèi)有三座下馬橋，橋下是龍首渠。西下馬橋位于建福門內(nèi)，是百官上朝必經(jīng)之路。親仁里西墻之外就是啟夏門大街，沿街北上可到達(dá)大明宮。
想當(dāng)年一代賢相武元衡就是在這條街上，被藩鎮(zhèn)派來的刺客暗殺身亡。如今朝廷卻是宦官當(dāng)?shù)?，殘害忠良。薛元賞一路想著，心中滿是憤懣。
他先于手下一步提前來到下馬橋，今天他要在這里向宦官集團(tuán)宣戰(zhàn)。此時正值寒冬，一陣風(fēng)打著旋向他卷來，一泓清渠無聲流淌。
手下押解軍將趕來，軍將看到薛元賞破口大罵，“你這挨千刀的，等著仇將軍收拾你?！?p> “這家伙肝火太旺，讓他涼快涼快?！毖υp笑瞇瞇吩咐。
“得令，”手下手腳麻利剝下軍將盔甲，軍將光著膀子跪在冬日寒風(fēng)里。
這張笑意盈盈清雅面容，在軍將看來比寒冬還要冷酷，寒意從他腳底直沖頭頂。
“給這家伙舒筋活血，”
板子乒乒乓乓砸下去，手下出手那叫一個狠。平日里對神策軍濫殺無辜敢怒不敢言。今日長官一聲令下，對神策軍諸多不滿隨著板子砸下去。
平日都是他打別人的份，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今天板子打到自己身上。板子打誰身上誰疼。軍將痛呼出聲。
薛元賞搖頭嘴里說風(fēng)涼話：“沒能像硬漢一樣咬緊牙關(guān)，倒像女人一樣呼天搶地。不過蠻好聽的，讓他叫得更響亮些?！?p> 鬧出這么大聲響，早有人飛報仇士良。仇士良大驚，平時都是神策軍殺朝官，還沒有哪個朝官敢動神策軍。
薛元賞好大的膽子，打狗還得看主人，赤裸裸的挑釁。這是南衙在向北司宣戰(zhàn)。
當(dāng)務(wù)之急救人要緊，他派手下宦官一探究竟?；鹿龠^去一看，軍將嘴里含混不清地叫罵，已是皮開肉綻。
仇士良在權(quán)勢滔天，他畢竟不是皇上，宦官奉仇士良之命前去救人，不可能像手捧圣旨一樣喊：“杖下留人?！?p> 軍將看到宦官像看到親爹一般，睜大被汗水模糊的眼睛，把一口血水朝薛元賞噴去。
“你這挨千刀的，等著將軍把你千刀萬剮。”他狂笑不已。
宦官走到薛元賞面前，恭恭敬敬邀請到：“中尉請大尹過府一敘?！?p> “薛某公務(wù)在身，處理完公事就去拜見中尉?！被鹿倩厝?fù)命。
薛元賞擔(dān)心夜長夢多，他一揮手，板子下去的又快又狠。軍將扯開嗓子破口大罵，漸漸地沒了聲息。
杖殺軍將，薛元賞回到官衙，脫掉官服，換上一套白色衣服拜見仇士良。
仇士良鐵青著臉，指著薛元賞鼻子罵道：“癡書生，你是讀書讀傻了嗎？神策軍的人也是你能動的？”
薛元賞一臉平靜從容問道：“中尉您是國家大臣，宰相也是國家大臣。如果宰相的手下對您無禮，您會如何處置？”
甘露之變就是例證，膽敢觸犯中尉格殺勿論。仇士良眨巴眨巴眼睛，沒想到這小子賊膽包天，一句話把他問的啞口無言。
薛元賞繼續(xù)問道：“那么中尉的人對宰相無禮，就可以寬恕嗎？中尉您是國家大臣，中尉利益是和國家聯(lián)系在一起的，理當(dāng)為了國家利益珍惜國家法律。現(xiàn)在我穿著請罪服裝來見中尉，是生是死全憑中尉定奪?！?p> 一席話說得仇士良無言以對。軍將已經(jīng)被杖殺，人死不能復(fù)生，薛元賞做的有理有據(jù)。
這個啞巴虧不吃也得吃，不過仇士良蠻欣賞薛元賞膽略?！按笠懽R過人，老夫佩服?！?p> 他的態(tài)度180度大轉(zhuǎn)彎。薛元賞本來是抱著決絕態(tài)度前來赴約，沒想到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尹和老夫?qū)︼嫀妆绾危俊?p> “恭敬不如從命?！毖υp欣然入席。
薛元賞不懼宦官勢力淫威，一介書生挑戰(zhàn)宦官驕橫跋扈，癡書生名號不脛而走。
隨著時間推移他常有無力之感。特別是甘露之變后，唐文宗打蛇不成反被蛇咬，堂堂天子受制于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