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啟匣
東方靜至今都未想明白,楚隨南,她的楚郎為什么會刺出那一劍。那一劍,如此狠厲,如此決絕,要不是她功力遠(yuǎn)在楚隨南之上,大概早就身首異處了。那天,她滿心歡喜,將自己的身份告訴他。本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歡喜,卻只是換來他的冰冷一劍。一劍落空,她甚至看見了他眼里的惋惜——為沒能一劍了結(jié)她而感到可惜。
“為什么?”她不解地問道,全然不顧刺入肩頭的赤松劍——這一劍本是朝她咽喉去的。
“為什么?哈!你問我為什么?滿天星匪類,人人得而誅之!拿命來吧!”楚隨南抽回赤松,手法干凈利落,斜出一劍,竟劃向東方靜小腹。
東方靜肩頭染血,白衣上如同開了朵血色的牡丹,襯得她愈發(fā)嬌柔美麗。
“好賊子,夠下作!八方星宿一起動手擒下這畜生!”崔岳一聲厲喝,右手五指箕張,擊向楚隨南后心。
楚隨南突然發(fā)覺廳內(nèi)影影綽綽,多了二三十號黑衣人,不由心下一驚,手上慢了半分,又覺背后勁風(fēng)突至,心知兇多吉少。自己暴起發(fā)難,一招不成,退走才是,現(xiàn)在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都給我住手!”東方靜大聲喝止,歇斯底里。
“龍頭,你難不成要放這畜生走?”崔岳手停半路,似疑惑似痛心。
東方靜并不回答,目含秋水,只是望著眼前的楚隨南。楚隨南避過她的目光,轉(zhuǎn)身便走,他心知如取她性命,自己今天必定是要折在此處了。
“楚郎,你最后答我一句,你是否真心愛過我?”
“呵!也不妨告訴你,我楚隨南,平生敬父母愛兄弟,乃至家里貍奴,就是不曾對女人動過真心。更何況你這種罪大惡極的女人!”
“好好好!你們都不得動手,讓他走!楚隨南,你一定會后悔的!”
“呵呵!后會無期!”
東方靜眼見楚隨南一腳跨出殺生廳,沒有半點留戀之意。她呆呆地望向門外,希望楚隨南突然回轉(zhuǎn),笑著對她說剛才都是開玩笑云云。良久,希望如同門外飄過的幾縷青煙,夜風(fēng)一吹就消散得干干凈凈。
“走水了!”廳外四下呼喊。
崔岳猛一甩袖,極為不甘道:“他奶奶個熊的!龍頭你就這樣把這赤佬給放了啊?你看看,你待人以仁,那外面的火是誰放的?這下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說什么!”崔岳只覺白影一閃,一只纖纖玉手已在眼前無限放大,瞬間天旋地轉(zhuǎn)。
旁人眼見龍頭一巴掌抽飛他們的分會長,再一腳踏在他胸膛上,紛紛倒吸了口涼氣。東嶺二十八宿素知他們會長武功,竟被隨隨便便抽成了滾地葫蘆,他們是想都不敢想。這新任龍頭年歲尚小,看來傳言歷任滿天星有傳承功力的法子,不是空穴來風(fēng)啊。
“你說,誰是賊子?誰是畜生?誰是赤佬?”滿天星淚目含兇光,語聲帶殺機。
崔岳“呸”的一口吐出幾顆斷牙,受此莫明一擊,心中火來,朗聲道:“自然是楚隨南那個孫子!”
“他是你罵得的?”東方靜一字一頓,腳下用力,將崔岳胸膛直接踏成了肉泥。堂堂東嶺分會長,一代狠人崔岳竟是哼也沒哼一聲就完蛋大吉。
“所有人,不許救火,誰救火我殺誰!東嶺分會今日除名!另外,下格殺令,追殺楚隨南!不,滅他楚家!”東方靜聲音清冷,傲立廳中,不復(fù)之前凄然之色。
二十八宿聞言皆是一激靈,這女人,是個狠角色。
東方靜思緒從往事中收回,望著倒地不起的楚寄北,心中卻是悲大于喜。如今楚家被她滅得只剩一人一貓,她倒是未感到一絲快意。不對,從嚴(yán)格意義上講,楚家還有一人活著......
楚寄北掙扎著支起身子,輕啐一口道:“哪來的瘋婆娘......”
話說一半,肚子上又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腳,楚寄北被踢得騰空而起,鐵鏈再次扯得筆直。楚寄北本就不是任人宰割的善茬,忍住肚中劇痛,咽下喉頭腥甜,手足運勁,一甩鐵鏈,鐵鏈擊地,化解摔落之勢,眼角斜睨,大有睚眥必報之意。東方靜見他尚有余力,目含不忿,心中怒氣更盛,跨出一步,一腿在空中畫了個圓弧,呈下劈之勢,擊在楚寄北后腰之上。楚寄北腰腹俱痛,“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重重砸落在地。若不是東方靜下腿之時又生悔意,此時他必然脊柱折斷,不死也是廢人一個了。
“龍頭,夠了吧?再打下去他就沒命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石室里響起。
楚寄北趴伏于地,五指屈起,還想努力支撐著起身,奈何腰腹之間劇痛無比,方才砸落于地心肺俱震,又咳出口血,神思再次恍惚起來。
“子虛先生,這事你要插手么?”東方靜眼內(nèi)閃過一絲猶豫,她本不欲取楚寄北性命,哪知一時手重差點下了殺手,此時子虛先生前來架梁,也正好有個臺階下。
“故人相托,老夫必然要保這小子一保。龍頭你為一己私情已屠戮他滿門,現(xiàn)下又把他抓來囚禁虐待,做得太過了呀!對不起你的,已經(jīng)慘死在望北城外了,也該停手了?!鄙n老的聲音在室內(nèi)回蕩,楚寄北恍恍惚惚竟覺有些熟悉。
“子虛先生乃我滿天星客卿,您要保他,我今日便不殺他了吧。來人,把這半死不活的扔進囚室,跟楚家的貓還有東西關(guān)一起!”東方靜平復(fù)了一下情緒,借坡下驢。
楚寄北早已人事不知,待再醒來時,手腳還是被鐵鏈縛著。鐵鏈連著四個碩大的鐵環(huán)。鐵環(huán)被深深地鑄進石墻里,好似長在里面一般。楚寄北艱難地翻身坐起,這才發(fā)覺五寶正在他腳邊呼呼大睡。他心中苦笑,咒罵這貨倒是會隨遇而安。他抬了抬胳膊,渾身劇痛,肋骨貌似又?jǐn)嗔藥赘?,五臟六腑俱有損傷。舉目四望,這石室方方正正,無桌無凳,只有門戶,卻無窗牖,頂上幾排氣孔,映下天光。石門下方有個方方正正的小門,好似貓洞,不過楚寄北知道,這小門應(yīng)該是為送吃食所留。不遠(yuǎn)處放著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有衣物首飾,楚寄北認(rèn)出有些竟是哥哥楚隨南隨身之物,更令楚寄北沒想到的是,赤松與碧游還有那天機鐵匣赫然在那堆東西之上。
“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楚寄北笑了笑,左臉腫脹,疼得他抽了口冷氣。
他一腳挑開五寶,五寶喵了一聲,表示抗議,挪動圓滾滾的身子另尋寶地繼續(xù)睡覺了。楚寄北亦艱難地挪動身子,去夠那三樣?xùn)|西。鐵鏈崩得筆直,他堪堪夠到一件看似名貴的女人褻衣,一邊心里吐槽這東西古怪,一邊將褻衣撕成一條一條,做了個套索,然后甩出,憑他竹竿尋蓮子的功夫,很順利撈回了赤松。不消小半柱香,三樣?xùn)|西皆在他眼前。楚寄北畢竟帶傷之身,已是疲累不堪,虛汗直冒,掙扎著按朱茜茜所講的開匣之法操作完,而后抱著鐵匣呼呼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楚寄北懷中“咔咔”響動不停,封閉了百余年的天機鐵匣終于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