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裝扮過的許愿走進餐廳。
大廳被柔和的桔色燈光籠罩著,空空蕩蕩,除了遠遠站著的幾個侍應,只有樂少一人坐在臨窗一張桌子前,儼然,他已經包下了這里。
許愿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她有理由相信在這里某個昏暗的角落隱藏著玫瑰花束、蛋糕還有拉小提琴的藝人。
難道,他覺得上次的求婚太過草率,準備重新求一次?許愿止不住這樣想,雖然這樣的橋段太過老套,但畢竟對于樂少這樣缺乏經驗又天生不懂浪漫的人來說,光是這份心意就已經讓人知足了。
許愿定了定神,依舊抑制不住臉上幸福的表情。她走到桌前,優(yōu)雅地在樂少對面坐下。
樂少這才回過神,“來了?”他淡淡地笑了下,然后沖遠處的侍應彈了下手指。
許愿屏息等待著,看著侍應將一只罩著蓋子的餐盤放在自己面前。當蓋子被掀開的時候,她看到的卻只是一盤豐盛的菜肴。
“不好意思,我擅自作主點了這里的招牌菜。”樂少說道。
雖然內心的失望無處隱藏,但許愿仍然沒有放棄希望,她笑著應道:“看起來就很吃的樣子!”
“那就嘗嘗看吧!”
樂少拿起手邊的酒杯喝了一口,稍有些猛,他微微咳嗽了一下。
面對樂少的反常,許愿不免泛起狐疑,但她更多地卻是認為這是緊張所致。樂少是緊張的,他緊張得不敢去看許愿的眼睛,緊張得握酒杯的手不免發(fā)潮,只是原因卻非許愿所想。
“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許愿終于按耐不住打破了沉默。
樂少這才抬起頭,第一次目光直視許愿的臉龐,昏暗的燈光似乎在無形中緩解了他的緊張感。
“許愿,我們交往有多久了?”樂少平靜地問道。
許愿顯得有些羞澀,她微微頷首,答道:“到十月份就整四年了。”
“這么久了?”樂少像是自言自語,對他而言這個令他并無感覺的數(shù)字此時正有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你快過24歲生日了吧?”
“你忘了?我的生日比你晚一個月,今年是23周歲?!?p> “這么說,你和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才剛滿19歲?”
許愿點點頭,臉上泛起微紅。
樂少卻繼續(xù)說道:“雖然我們交往了將近四年,卻是聚少離多,彼此可能都還處在把最好的一面呈現(xiàn)給對方的階段。所以,我有必要坦白,我是被家人呵護長大的,沒有吃過苦,也很少經歷風雨,以至于我很任性,常常以自我為中心,不懂得照顧人、貼貼人,也很容易忽略身邊人的感受。在過去的日子里,如果有做得不好,讓你受委屈的地方,我鄭重地說聲抱歉?!?p> “明溪——”許愿詫異道,但她剛開口就被樂少打住了。
“聽我說下去。一旦中斷,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完整地講出來。知道我剛才等你的時候看著菜單在想什么嗎?我竟然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又對什么忌口。想到剛才電話里,你問我想吃什么,似乎我們對彼此的習慣、喜好都不了解??墒俏覀儺吘故墙煌私哪甑那閭H?!?p> 樂少說著,苦笑了一下,“最近,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婚姻是什么?人為什么要結婚?我想到了各種解釋,責任、義務,以及綿延后代,但最后還是最原始的答案說服了我,因為愛??墒?,什么才是愛情呢?我自問到現(xiàn)在都還搞不明白。所以,當年十九歲的你要和一個陌生人相親的時候,你是什么感覺呢?為什么會答應見我?”
如果說方才,許愿還抱著幻想,此時的她早已從這話語和對方的表現(xiàn)中感覺到了不妙,這可不像是要求婚的節(jié)奏,這明明是……她強壓著不寧的情緒,問了出來:
“你究竟要說什么?”
許愿的語氣從未有過的生硬,讓樂少在感到不適的同時也好像猛地敲了他一下。于是,他省去了更多的鋪陳,緩慢卻堅定地說道:
“我覺得我們在一起或許并不合適,如果有些事一開始做錯了,那么就該在錯誤蔓延得更大以前停止它?!?p> “所以呢?”
“雖然我們生在這樣的家庭,但未來的路是我們自己的,不該把個人感情甚至終身幸福捆綁在商業(yè)利益當中。你還這么年輕,應該有更多選擇,應該擁有一段因為愛情而結合的婚姻。”
“所以呢?”許愿再次問道,只是這一聲近似于在吼,連樂少都著實嚇了一跳。
如果只是希望落空,她還能忍耐,但是面對樂少再明白不過的意思,她終于忍不了了。所有的溫婉、矜持、修養(yǎng),此刻統(tǒng)統(tǒng)被拋卻,她猛地站起身來,怒視著樂少。
樂少看到許愿的一只手正緊握水杯,于是做好了被當臉潑下去的準備。然而,許愿握著水杯的手只是不住地顫抖,她那么使勁地握住它只是為了讓自己有一個著力點。
“你喜歡吃魚,尤其是清蒸鱸魚、松鼠鱖魚,不喜歡胡蘿卜,卻不挑食,如果盤子里有也不會介意。但是你不吃辣椒,不是受不了辣味,而是辣椒籽會讓你過敏。
我的事你或許真不在意,但是你的事我都一一記在心里。十九歲,是,十九歲的我可能不懂愛,但是我怕等自己長大這個男人就是別人的了,所以我央求媽媽幫我撮合。所以,所謂的相親其實是我在追你!
可惜,上趕著的果然沒有好結果,你說那么多,不就是想說:不好意思,我不愛你,所以我不會娶你?樂明溪,我今天算是認識你了!”
這是許愿第一次在樂少面前如此激動地說話,卻是字字真心,這或許才是真實的她。然而,樂少全程都沒有看她的臉,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她那握著水杯的手,直到手腕有一個輕輕上揚的動作,他感到是時候被潑下去了。
然而,想象中的事依舊沒有發(fā)生。許愿的手抽離開,包,抓起包,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樂少坐在原位,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像陣風,倏地一下就過去了,心口依然有些緊巴,或是愧疚在作祟,但他終究是長出了一口氣,這支箭是自己親手射出去的,是時候做好準備去承擔后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