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鸚歌鯤鵬兩難開
許多年之后，我還記得那個瞬間。沒有恐懼，沒有絕望，沒有不舍。蘭將軍仿佛就是做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如吃飯喝水一般。明知必死之局，可她依然踏了進去。帶著點點的微笑和解脫。
————素嫣
【秦川·鸚歌鎮(zhèn)·陰天】
幽蘭自從和王安石見面后，一直到秦川的這數(shù)百里都是沉默寡言，連往日的笑容都全部收了起來。即便素嫣說些屢試不爽的俏皮話，幽蘭也只有淡淡點頭示意。來到秦川地界，二人也都披了一件外套。素嫣微微掀起了簾子的一角，看了一眼隨即放下，說道：“小姐，到了秦川的鸚歌鎮(zhèn)了，是不是歇息片刻？”幽蘭點了點頭。素嫣隨后示意了下護衛(wèi)，將車停穩(wěn)，打了尖，住進了旅店。
底下人也都各自填飽肚子取暖了，在樓上一間干凈安靜的客房中，幽蘭看著窗戶，靜靜看著不遠處的笑月湖，瞳孔倒映著湖水，一如往常的安寧，可誰有知道平靜之間早已混雜不堪的激流暗涌呢？素嫣收拾完床鋪后，就抱著掌柜親自送上來的手爐，靠近了幽蘭。她小心的問道：“小姐，你在徐海和王大人談了些什么啊，這一路走來悶悶不樂的，害的素嫣都沒有了興致去賞雪了。有什么話不能對素嫣說的嗎？”幽蘭微微側(cè)了側(cè)頭，看著素嫣：“如果明知必死之局，你是否依然平靜如水，淡然地去迎接這早已知曉的結(jié)局呢？”面對著幽蘭的目光灼灼，素嫣少有的嘆了口氣：“小姐，如果你選擇踏入這必死之局，那么陪你到最后的一定是我。別人若想殺你，必定踏過素嫣的尸體。”
聽到素嫣如此堅定的回答，幽蘭的目光轉(zhuǎn)向了窗外的笑月湖，似是對素嫣又似對自己言：“越是平靜的湖面底下就越是激流暗涌?！?p> 而在同一時間下的旅店大堂，黎暮雪和段清楓也來到了旅店準(zhǔn)備打尖，自從黎幕雪不辭而別幾天然后回到木屋后，整個人仿佛憔悴了許多，對此深諳黎幕雪性格的段青楓閉口不問他去了何地做了何事，到了鸚歌鎮(zhèn)后，段青楓不經(jīng)意的問道：“黎兄啊，在銀鱗河生活的好好的，怎么想到橫跨整個地圖來這鎮(zhèn)上呢？”黎幕雪在付過錢后，招呼店小二先上點東西墊墊饑，二人找了一張桌子坐穩(wěn)后，黎幕雪這才慢慢說道：“因為很久沒開的藥王谷大選即將重開了，你沒看鸚歌鎮(zhèn)的生人比起過往要多上許多嗎？”經(jīng)他這一提醒，還真的是，有不少生面孔初到秦川還不知道這里的氣候，所以只能胡亂的披件外套而已。
四下瞅了一遍后，段青楓很有興趣的問：“那這藥王谷大選是怎么回事??？我在太白劍派這么久竟然沒有聽說過？”段青楓很肯定黎幕雪向自己翻了一個微不可查的白眼。黎幕雪淡淡說道：“你們八荒弟子不知道有情可原，這畢竟是我們這些散人自發(fā)組織的一個小活動罷了，也是在紀(jì)念早就消失的藥王谷一脈?！笨戳艘谎垧堄信d趣的段青楓，繼續(xù)說到：“世人皆知那東越天香以醫(yī)入武，醫(yī)武合一，甚至還送上了一句題詞——競夸天下雙無絕，獨立人間第一香？也是可笑之極。又有誰知曉在這秦川一隅，有著悠久歷史的藥王谷一脈，懸壺濟世，體察百姓生老病死?！闭f著還握拳砸了一下木桌。
段青楓笑了拱了拱拳給四周看過來的眼神，壓低了聲音：“黎兄，別激動，來先喝口熱茶消消火氣。天香現(xiàn)在也是八荒之一，又都是俏佳人，世人被蒙蔽也是蠻正常的事情。哈哈，不談這個了，那這個藥王谷大選具體怎么個選法??？”黎幕雪剛準(zhǔn)備詳談這個，卻仿佛被無形的手遏住了脖子一般，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樓梯的方向，連端著的熱茶燙了手都不知道。段青楓順眼扭頭，只見兩位帶著絨裝披風(fēng)的少女一前一后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前面一位一身淡紫，眉眼散發(fā)著勃勃英氣，又似乎暗藏著一股肅殺之氣，而這二者異常矛盾的特質(zhì)卻完美融合在了前面那位少女身上，星目掃了一圈后，就淡漠的向柜臺走去。跟著的一看便知是侍女，但也算的是天姿國色了，只是她的愁容比起前面那位更加明顯，緊跟著前面之人到了柜臺前面。
段青楓看不出這二人有何不同之處，看著還是一臉呆滯的黎幕雪，不免偷笑，隨后在他眼前來回揮動了幾次，黎幕雪這才反應(yīng)過來，即便如此，也是用喝茶來掩飾剛才的尷尬之色，段青楓瞅了瞅已經(jīng)離開旅店的二人，偷笑著問：“黎兄，愛美之人人皆有之，不過你這個有點失態(tài)可以理解的嘛，我什么都沒看到噢?！泵鎸Χ吻鄺鞯拇蛉ぃ枘谎]有往常的回應(yīng)，只是看著茶杯，喃喃自語：“太像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么的像？”隨后扔些碎銀，對著段青楓說：“我去辦點事，你盡管叫酒叫菜，一會就回來。”說完也不管不顧，只是追著那二人出了店門。
段青楓搖頭一笑：“這也沒到春天啊，發(fā)情的太早了吧，唉，苦命的我啊，店小二先來五斤牛肉，一斤烈酒。”
【江南·鯤鵬渡·晴朗】
這片金色的海洋將自己緊緊的包裹，仿佛成了一塊在海底熟睡的琥珀，渾身****的落暮感覺自己回到了隕閣的鼎盛時期，那一張張的笑臉相迎，那一幕幕溫馨美好的過去如同幻燈片一張張的在自己腦海中閃過，消失，閃過，消失，無限輪回。而自己背著這沉重的滅門之恨背了這么多年，隱姓埋名，忍氣吞聲，只是害怕自己的行蹤被未知的仇家尋到，好滅掉隕閣唯一的種子，自身都已難保，又何談復(fù)仇呢？真是可笑，可悲，可嘆，可惜。
小柒，落暮沉淪后出現(xiàn)最多的畫面，在燕回嶺采摘野花時的兩小無猜，戴上狗尾巴花就私定了終生，那張粉嫩的小臉對應(yīng)著男童豪邁的語氣：“我落暮長大一定要娶你為妻。”在鶴峰懸崖之上，兩個孩童如同最矯健的山羊一般，如履平地，在山頂落暮偷吻了路小柒，當(dāng)時小柒羞紅了臉，只能小拳頭亂打一氣，卻如同給落暮撓癢癢：“你壞死了，回去我就告訴你爹！讓他罰你面壁一個月，不一年！”落暮舔了舔嘴唇，仿佛回味著剛才香舌的青澀觸感，這一幕讓小柒張紅了臉，低下了頭。落暮大刺刺的拉起路小柒的小手，輕輕一拉，緊緊擁抱：“這輩子，落暮就認定小柒一人。別無所求?！痹谙﹃柕恼找拢@江湖的最高峰頂，兩道弱小的身影慢慢變成了一道，久久不動。
“落暮哥哥，快醒醒啊，你讓小柒急死嗎？”一道若有似無的呼喚穿過了這金色海洋，刺穿了包裹的層層琥珀，直達沉睡著的落暮。落暮不耐煩的揮舞著胳膊：“別吵我，最煩做夢被打斷了，小柒，我要親你那里?！薄奥淠焊绺?，你快醒醒！我是小柒?。?！你別嚇我?。 甭曇袈兊们逦?，落暮沉睡著，揮舞的胳膊也頓了一下：“你也是小柒，那我懷里的是誰？”
夢中，懷里香甜入睡的小柒淡淡的粉色刺激著他的腦海，落暮小心翼翼的撥拉開遮擋小柒小臉的劉海，看了看四周還是在鶴峰之巔，自己和小柒躺在濃密溫暖的草叢上面，緊緊擁抱著，他抬起了頭看著清澈無比的金色天空，那道從天而來的聲音愈加的清晰可聽：“落暮哥哥，快醒醒啊，你讓小柒急死嗎？”他疑惑了，懷里明明就是小柒，而且還在熟睡著，怎么天上也有小柒的聲音，而且聽聲調(diào)卻是成人的，毫無疑問那是小柒的聲音，可懷里的不也是小柒嗎？
那道聲音開始提高了聲調(diào)，如沉雷般呼嘯而下，直炸的落暮暈乎起來，他慢慢的放穩(wěn)了熟睡的路小柒，指著天上：“你是誰？敢冒充小柒！”天上的聲音沉默了一會，換成了驚喜的語氣：“大哥，你終于能說話了，我是小柒啊，你的小柒?。?！”同時金色天空竟然伸下了巨大的五指，風(fēng)云變幻之間，圍繞著這遮天蔽日的五指，向落暮所處的鶴峰緩緩壓下。
落暮早已嚇傻，等他被巨大五指輕輕捏住提到萬丈之巔的高空時，他只來得及看到的只有在鶴峰之巔，草叢之上依然熟睡的小柒，那粉嫩的小臉以及一臉幸福的模樣。在小指頭上還戴著自己親手編的狗尾巴草。
“不要?。。。。。。。。。。。。?！”一聲凄厲的吼叫伴隨著一身的冷汗讓落暮徹徹底底的醒了過來，看著旁邊早已一臉淚容的路小柒，落暮用盡最后的力氣，撫摸著哭泣的臉頰：“小柒，再哭就變丑了?！闭f完一頭又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