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晉停下了腳步，有些好奇地看著郭林，這個帶著孫女奔波千里的老人。說實在的，陳晉其實還是很佩服這個老人。在災難到來時候，把苦楚深埋心底，只持著最樸素的愿望，把孫女撫養(yǎng)長大。
能守著一份卑微的愿望，跋涉過千里風霜的人，都有一顆值得敬佩的靈魂，哪怕他衣裳不足蔽體，皺紋滿是滄桑。
“小郎君，適才聽過您講的故事，覺得甚是新奇。老朽是這樣想的，”郭林停了一下，組織了一下語言，“如今江南富庶，酒樓茶館里說話本的漸漸風行，但多缺少了有趣的話本，若是能將這故事寫出話本，或販賣或自營，當是一筆不小的進益?！?p> 說起來，對于現(xiàn)在大楚的發(fā)展狀況，陳晉也只是從恩師王譽和師兄邱遠意的言談中了解了大致的情況，對于市井生活，流浪藝人身份的郭林了解的絕對要更加深入，他的建議應(yīng)該是一個很有參考價值的方向。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哎，我記得剛來那日，師兄介紹你時不是說給你在縣衙謀個職缺嗎？”
郭林嘆口氣說道：
“邱縣尊勤于王事，且能力過人，安縣一地治理得民生富足，將來必然高就州郡甚而入朝為官，老朽若任職此地，雖則一時安定，翌日邱縣尊高升，我祖孫將來未必可期。況且老朽年歲已高，總得為憐兒留下點家底。再者這說書一道，本也是我江湖奔走的根本，若要做得起來，想來定能得心應(yīng)手?！?p> 這是一個見過太多人世悲歡，很清楚自己真正需要什么的人。經(jīng)歷過最錐心痛楚的人，才最能看到，埋藏自己心底最深處的渴求。
“小郎君，這些年我祖孫倆走過恁多的路，高城大郡，小鎮(zhèn)渡頭，”郭林搖搖頭，“雖是大楚平定亂世三十載，然山野村夫，于田間地頭刨得一年衣食，艱難度日。我祖孫若能托庇小郎君，將這樁事做得開來，豈不強似其余？”
是個明白人啊！陳晉心中為郭林的清醒暗贊，想著能幫到此人，再者也算為大楚文化事業(yè)做得一份貢獻，便點頭應(yīng)了：
“如此也罷，你且自去擬訂一份章程，和老吳商議一二，和他搭伴，自會大有便利。”
郭林聽了大是歡喜，當下鄭重謝了，又道：
“如此卻要辛苦小郎君了。還有一事，卻是憐兒我再不舍她隨我奔波，只想著能否借住在郎君家里，想她這些年隨我一路風雨，吃苦甚多。”說到此處，憐愛地看了一眼在一邊和小笛說得開心的郭憐兒，兩個年齡接近的小丫頭，這兩日很快熟識了，早是親熱地相伴左右，同進同出。
“也好，小笛能有個伴，也是我樂于見到的，”說到這里，忽然想到一事，便道：
“這兩日我還會和他們說這故事，你在一旁聽了后自去記下，其余的我抽得空了，再與你補敘，或者過些時日，你也可以安居此地，未必便要再歷跋涉?！?p> 打發(fā)了郭林，帶著小笛離開祖祠，緩緩往家中走去。陳晉看著笑意粲然的妹妹，忽然覺得，這一撥人的到來，雖是攪了自己寧靜安詳?shù)纳?，未必不是好事。小妹還是個愛玩愛鬧的年紀，自己著實不愿她背負了太多沉重，生活本是如許多的苦澀，能保留得一份快樂，實在是一件奢侈可貴的事了。
“哥哥，寧姐姐聽得你說和郭老丈撰寫話本，也說想幫著一道寫呢！”小笛腳步輕快，不時跳躍一步，看著很是歡喜，“還有啊，哥哥不是說要起個大大的院子嗎？若是有了大院子，咱們把寧姐姐柔姐姐憐兒都請來住下，多少熱鬧?。 ?p> 陳晉聽得一個趔趄，妹子啊，你這是要整個大觀園嗎？再說師妹她們能是在這云山長住的人嗎？說不得哪日便要回京。
“這個咱家還暫時做不得這般大事，不過你若是請得徐婆婆允準回家住，便讓憐兒和你同屋罷！”
“好啊好??！明日就讓憐兒過來！”小丫頭聽得哥哥答允了，開心不已。
不過自己也還真是早已經(jīng)起了把這個家整治得大些的心思，叔祖也早提起這事了，說道如今既然已經(jīng)進學，將來中得貴人，還住著這般寒酸的居所，大是不妥。
只是這些日子春茶采摘，眼下稻秧也將出田，時間上怕是不合適。而且當?shù)亟ㄎ萆岫嘣谇锒?，一是秋冬少雨，便于施工，二來秋冬時候田間也不必如春季趕種，請人也方便。
算了吧，如今離自己答應(yīng)恩師進京的日子已經(jīng)不遠，這擴建屋舍的事自己是顧不上了，離家后讓林家兄弟做便是了。
回到家已是有些晚了，趕著興奮不已的小笛去睡了，抓緊把剛起了個頭的造紙新法工藝流程寫下了，明日便交給林二去，這個前老鷹嘴的后勤大總管必然能辦得妥帖。做完這件事，雞已是叫得頭遍了，蒙頭睡下——我想過的不是這般辛苦的日子啊啊??！蒙著頭低聲噴了一句，黑甜一覺睡去。
第二日，陳晉又是被小笛從床上拖起來跑步的。老道大概是不想管這個死狗般不上進的弟子了，只在老鷹嘴山上忙碌，也不知情況如何了，忽然有些掛念了，畢竟這師父走的是一條滿是危險的路。
吃過早飯后，小笛沖哥哥揮揮手，高高興興地跑去尋郭憐兒，告知她哥哥許了她來家同住的好消息，之后還要去找徐婆婆學武。陳晉自去后山找林二，準備把造紙一事交托與他。剛剛出得門來，邱師兄和鄭離二人倒是尋來了，見到陳晉便問道：
“小師弟要去哪里么？好在趕得巧了，我正有事尋你?！?p> “正要去后山尋林二，想把這造紙一事交付與他。師兄可是有甚事？”
欲待再進得門來，邱遠意卻擺手拒了，道：
“且去后山罷，一路說便是了，左右不耽誤你事。”
三人便一路往后山行去，邱遠意道：
“上回和你說到本縣教化一事，如今造紙一事已安排妥帖，時日一到，想來自能功成。當下我還想著另一樁事，就是多開得幾家書塾，也免得有志于學的少年四下奔走。只是這安縣除了縣學以外，多是本地富戶請得先生辦了私塾，或者有些一姓聚居處辦得族學，散在一縣之地，卻是寥寥?！?p> “師弟你看，可有甚法子，可以實現(xiàn)我這一念想？”
眼前伽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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