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平日里幾乎不喝酒。甚至,聞到身邊人喝白酒的味道,也會有頭暈的感覺。
薛睿對黃酒到是可以接受的。記得之前去上海,也是喝黃酒,一桌子的人幾乎都醉了,包括那些善于喝白酒的,偏偏薛睿一點兒事都沒有。
所以,喝了半天的女兒紅,單娟的臉紅了,岳石走路都有些趔趄。薛睿卻愈發(fā)精神了。
與岳、單二人揮手作別。薛睿摸了摸口袋,掏出煙盒一看,香煙也沒了。轉身去找到一家小店,見那里居然有軟包裝的紅色萬寶路,好久沒有抽這煙了。
之前做外盤的時候,和幾個湖南人在一起,他們一概抽紅萬,那時的薛睿也隨大流以紅萬為口糧。那個時候十元一包的紅萬可不算便宜,那也是外盤期貨人的身份象征。
湖南人離開??谥螅︻>驮僖矝]有抽過萬寶路,這是個儀式感,仿佛一家俱樂部的當家球星離開之后,他的球衣被封存了一般。
不再紅萬的薛睿選擇了湖南煙,由白沙而芙蓉王,一直至今。今天突然看到萬寶路,模糊了的青春記憶又被喚醒。緬懷一把失去的歲月,必須紅萬。
剛點上一根紅萬,還沒吸進去,電話鈴就響了。薛睿摸出電話一看,是陌生號碼,BJ的。
薛睿接通電話,聽到手機里傳來的聲音很是嘈雜,有一個聲音在嘈雜中吶喊道:“是薛睿嗎?我是小白,米脂人,還記得嗎?”
當然,這個小白,薛睿記得。因為,在??谶@是地方遇見米脂人,并不容易。薛睿記得第一次認識他的時候還追了問他:米脂的女人是不是都非常漂亮呢。
薛睿對小白的出現(xiàn),還是有不少疑惑的。而這個小白仿佛全知道這些疑問,他非常精準地在電話里回答了薛睿并未提及的心中困惑。
他告訴薛睿他是從陳永那里得到薛睿的消息及手機號。他之前也混現(xiàn)貨批發(fā)市場,因此遇見了陳永,彼此之間還有業(yè)務往來。
米脂人小白和薛睿是同一期接受外盤期貨培訓的學員。他進入外盤期貨時運氣很好,培訓還沒有結束就拉來了大客戶,據(jù)說是找上門的客戶正在前臺咨詢被他撞見。那時候,有多少人羨慕他這樣的好運氣。
也因此,小白是那一批外盤期貨從業(yè)人員中較早賺到錢的人。當然,不是從市場盈利賺的錢,而是手續(xù)費返傭。因為客戶比較大,他那時得到的返傭少說也有二十來萬。
外盤期貨關門后,他跟了他的湖南客戶去了北海,改做房地產去了。結果,由海南發(fā)往北海的“炒房湘軍”遭遇慘敗。據(jù)說小白也把錢虧得差不多了。后來,也就沒有他的消息了。
小白有個外號,叫“畫苑王子”,他那時候就比較有錢了,但抽煙只抽兩元一包的“畫苑”。薛睿的記憶里那個煙,大概也是云南產的,標準的物美價廉。
小白還在電話里告訴薛睿,他離開北海之后,做過短暫的國內期貨,然后就去了廣西白糖批發(fā)市場。在廣西白糖批發(fā)市場碰見了陳永。當時還不知道他出事了。兩個人因此保持了聯(lián)系。
薛睿知道,九十年代末,國內期貨市場整改的時候,期貨市場長期低迷。也有不少期貨人去到各個現(xiàn)貨批發(fā)市場,以現(xiàn)貨批發(fā)之名,行期貨交易之實,干的也是炒單賺返傭的勾當。
陳永栽在了期貨市場,無一技傍身,因此遁入現(xiàn)貨批發(fā)市場,不料正遇見在北海房地產市場遭遇重挫又擠進廣西白糖批發(fā)市場的小白。這世界也太小了。
小白說他現(xiàn)在從事房產中介,廣闊天地,大有作為。這次他從內地一家國營企業(yè)帶了一大批人來海南參觀房地產,他們大都有在海南買房的意愿。這次賺大錢的希望,就寄托在這一群“候鳥”們的身上了。
“快來海甸島吃燒烤吧,我剛坐下,點了一大堆東西呢?!毙“自陔娫捘穷^的聲音夸張地大,很有些興奮。
薛睿只說自己剛喝完酒出來,現(xiàn)在什么也吃不下去。要小白先吃著。等吃完之后通知他,再兩個人約地方喝茶聊天。
掛了電話,薛睿把手里燃燒著的萬寶路遞到嘴邊,深吸了一口。和“湘軍”一起的辛辣感覺再也品嘗不出來了,辣依然還在,但不再新鮮與刺激了。
米脂人的“畫苑”在哪里?還有嗎?薛睿踅回小店去問,被告知早就見不得這“畫苑”香煙了。就覺得有一些失落。
每天去樓下一碗粉湯,機械重復的日子,給了薛睿一個錯覺。仿佛這個世界從來不曾改變。
而事實上,伴隨了青春的消失,那些屬于青春的附件,早就只存在于記憶中了。
粉湯只歸位于歷史,與青春無關。
薛睿把他和“畫苑王子”喝茶的地方,訂在了萬綠園?!爱嬙吠踝印碑斈觌x開??诘臅r候,萬綠園還只是一片未經修繕的草地,那時候的期貨人收盤以后都愛去那里踢球。
“陳永的問題比較復雜。他堅稱自己只是個受害者。是他的合作伙伴把自己客戶賬戶里剩余的兩百多萬提走了。逃跑的路上才告訴他錢已經被拿走的事實,讓陳永自己決定未來。他們那時候的客戶資金都掛在陳永的咨詢公司名下。陳永說他不得不跑。而且絕不說他跑路的時候,是否也帶了錢?!毙“滓贿吅攘艘又?,一邊對薛睿道。
“那個時候期貨市場都是混碼交易,各家公司都出過一些移倉問題、出入金問題和保本協(xié)議問題?!毖︻5溃骸八趺茨芴幽敲淳茫克陌缸硬凰爿p吧。即便不涉及卷款,他那個混合賬戶,據(jù)說簽的是保本協(xié)議,交易虧損也至少在一千萬之上。這在那個時代是大案件?!?p> 畫苑王子道:“他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一些。他說在一次坐火車臥鋪的時候,他正好遇上一個女孩,算是天雷勾地火,兩個人一下子就愛上了。他毫不隱瞞地告訴了她一切。當然,這‘一切’應該也包括他之前是被動逃離沒有卷走錢款之類的內容。那個女孩毫不介意,跟定了他。
“可巧那個女孩是做計生之類的工作的,居然有辦法幫他搞了個新身份,還有合法的身份證,他就一直藏了下來。他依然迷戀了依賴期貨暴富,又不敢走進期貨市場,就在現(xiàn)貨批發(fā)市場按老套路靠吃傭活著。
“眼見得批發(fā)市場也越來越不好混,他又發(fā)現(xiàn)了比特幣市場,并且游說了現(xiàn)貨批發(fā)市場的客戶資金,投資比特幣,大概有四、五千萬資金呢——這家伙找資金是很有一套,他還想拉著我一起投入呢。我只說這類新市場,需要多加小心。這家伙卻不管不顧,只說要不了幾年他一準會暴富,可以輕易償還在BJ的賬戶留下的窟窿?!?p> 薛睿道:“比特幣,這類新興市場會冒出一些始料未及的機會,當然,風險也大。但所有的風險都是和利潤成正比。新型貨幣的出現(xiàn),也許是關于未來的一種預言。我對它未來的期待,可以用一句古人言來概括:
“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