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前，先帝臨終托孤，娘的祖父，你的曾外祖受命輔政，官封中書令……彼時幼帝年不過五歲，皇太后性子綿軟，雖垂簾聽政，卻無太多主見。你曾外祖為穩(wěn)定民心，推行新政，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權(quán)貴……”
“十年之后，幼帝親政，你曾外祖急流勇退，請求告老，可三次上疏都被駁回，直至一場急癥病逝……”
沈氏停頓了片刻，眼底已閃現(xiàn)了淚光。
“你曾外祖頭七未過，沈家就得權(quán)貴群起攻之，不久，就被判抄家流放，你外祖病逝于流放途中，外祖母自戕而亡……只有我因久居深閨，無人識得，被你外祖派人送出京都，托付給了一位好友?！?p> 說到這里，元令辰已猜到她娘說的是誰了，梁朝最后一位治世能臣沈霽，在史書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只可惜，身故之后遭奸人攻訐，沈氏滿門盡被牽累。
直到了新朝建立，沈霽的故舊門生往來奔走，才幫沈霽正了名。
不過，史書上倒不曾記載沈氏有女幸存了下來。
“那家人是……”
“胤陽賀氏?！?p> 元令辰心中也是一驚，難怪那家人敢收留罪臣之后，胤陽賀氏也是百年世家，其勢力雖比不上高昌陸氏，但同樣不容小覷。
“那后來呢？”
“賀家人只對外將我當(dāng)成失散多年的女兒，倒是盡心盡力，與族中女郎一視同仁，并不見偏袒?！?p> “我那時年少，并不懂什么韜光養(yǎng)晦，在賀氏族學(xué)之中，漸漸展露了些聲名，卻因此遭了賀家女郎們的排擠?！?p> “直到那次，我出門拜祭親人，有人買通了車夫，竟要將我賣到那等腌瓚之地，被我僥幸識破，趁其不備，逃了出來。后來遇上了你爹，被他所救?！?p> “那時我見你爹老實本分，陰氏雖是刻薄，但相比世家內(nèi)宅中人反倒顯得無甚心計，便想著，不如隱姓埋名做個農(nóng)婦，卻不想沒過多久，就被賀家人找上了門。他們見我堅持留在上元村，便失望離開了，此后也不曾再有往來?！?p> “那時您來歷不明，元氏族中哪敢輕易收留？怕是因此報了官，然后才被賀家順蔓摸瓜尋了上來?！?p> 沈氏點點頭：“正是如此，那時的我不諳世事，將一切都想簡單了?！?p> “您當(dāng)初為何不回去查明真相，報復(fù)一番？”
“害我之人縱然有再多不是，她家長輩卻未曾虧待于我，也曾救我一命，有過收容之恩……我若回去報復(fù)，難免攪得家宅不寧。又如何能對得起他們一家人對我的關(guān)照？”
她不是不恨，而是不能。
所以才選擇遠遠避開，只是她想不到，那人早知她零落成泥，還不肯放過她，一心要將她碾進塵埃才肯罷休。
“這些年，您可曾后悔？”
沈氏搖搖頭：“雖有過不甘，但有了你爹，有了你。”說著摸了摸肚子：“還將有他，我并不后悔?！?p> 元令辰總覺得這背后應(yīng)該還會有事，但沈氏這里已問不出什么，只好將疑問放在心底，留待日后慢慢查探。
……
另一邊的褚母自王秀麗那里出來，去了村里一位尚說得上話的婦人處坐了坐。
三言兩語之后，狀似不經(jīng)意地提起和元寶珠的婚約，話里話外都透露著元寶珠落水時受了寒，已不能生育的意思。
誰知，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那人擺手阻了：“這無憑無據(jù)的事，可不能亂說?！?p> 褚母渾然不在意，還十分理直氣壯地反駁：“這哪是無憑無據(jù)的事？她落水一事人盡皆知，這般冷的天落了水，不得受了寒？聽聞她還大病了一場，是不是虧了身子不是明擺著的？”
若是往常，她說出這樣的話，那婦人即便不贊同，也會客氣地附和幾句。
今日卻大為不同，她話音還未落下，那人就開口趕人：
“今兒個我身子不大爽快，也不虛留你了，你還是改日再來吧?！?p> 族中那些人的慘樣可是歷歷在目，她膽子再大，也不敢再傳些不著邊際的話。
這不是平白給自己招禍嘛。
褚母被那人推出門，心里還覺得有氣：“哎，話說得好好的，你怎么趕人呢？”
那人聞言，也拉下臉：“我是為你好，今兒這話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就當(dāng)做沒聽到，出了這門，可再不能傳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了，真的會有報應(yīng)臨身的。”
褚母聞言：“怪力亂神之說，也就是你們信，我們墉兒可是讀書人，我可不信這些。”
就在這時，自隔壁傳來一陣哀嚎，這聲音凄厲，也不知里面的人受了多大的折磨。
褚母聽了心中陡然冒起寒意：“你這隔壁可是出了什么事？”
“這就是那些亂嚼舌根之人的報應(yīng)?！蹦侨苏f完這句，口中念念有詞地進門了。
隱約聽到什么切勿怪罪，并非有意之類的。
褚母只好悻悻地走了，本是想就此離開，想想還是不甘心，又接連走了幾家，但也無人敢頂著風(fēng)幫她說話，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
這幾天族里那些遭了報應(yīng)的日日在家干嚎，聽到的人都覺得心有戚戚，哪里敢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鬧騰出事情來？
褚母無功而返，卻不知元家人同樣也在謀劃著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