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上,天氣越是寒冷,整個人窩在爐火邊不愿意挪動。
溫琪攏了攏衣領,敲敲碰了下身側一人的手肘,自己起身端著空了的茶壺出去了。
石頭感覺到了身旁人的示意,拿起柴火撥了撥爐子里最底層的灰燼,若無其事的起身去拿柴火,趁人不注意閃出了船艙大通鋪。
“公子,放心吧,沒人跟來?!?p> 易容后的石頭膚色暗黑五官平庸,垂著眼眸遮住眼神中的機靈勁,倒也不引人注意。
“表妹怎么樣了,你之前送柴火去廚房,有打聽到什么嗎?”
溫琪扯了扯臉,花了表妹那么多錢去黑市買的人皮面具,雖然很好用,可是戴久了也有些難受。
“表小姐喝不進藥,一時半會兒燒是退不了了,但是小的發(fā)現(xiàn)了一些蛛絲馬跡。”
“說說吧。”
好端端的暈船演變成了風邪入體高燒不退,童家上下都百思不得其解,溫蘭更是急的暈倒了,也是自顧不暇。
童懷遠又要照顧妻子又擔憂著女兒,也愁的胡子掉了好多根。
太醫(yī)的診斷一出來,童懷遠便疑竇叢生,要不是因為顧及王府,早就開始大肆搜查了,當務之急還是要讓女兒退燒妻子好起來。
童清妍的廂房里珍珠和雙喜都在守著,兩個丫頭從來沒見過自家小姐這副模樣,強撐著精神陪護著。
“小姐,你快醒醒呀,小姐……”
珍珠圓潤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削下去,每天飯也不怎么吃得下,這在童府以前是絕無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雙喜每隔兩盞茶時間就給童清妍擦洗降溫,祈求著燙手的溫度快些降下去。
溫琪和石頭出現(xiàn)的時候,雙喜仿佛找到了定心丸,撲通一聲就跪到了地上。
“表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p> 外人不太清楚溫家大公子的真實能力,雙喜和珍珠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溫家大太太醫(yī)術很好,溫大公子雖然不及她,但也學了七八成。
石頭自覺的上前攙扶起雙喜,一個勁的逗趣安慰,直接忽略了珍珠,此刻珍珠也沒心思和他計較。
溫琪走到床邊,端詳了一下童清妍坨紅的臉頰,伸手捏起她滾燙的手腕。
從小到大這個表妹基本沒生過病,身子骨這么健朗的丫頭一個暈船能傷成這樣,說沒隱情誰信!
把脈的結果和太醫(yī)的結論一致,受了寒導致的高燒不退,如果普通人受寒其實也沒這么嚴重,偏偏是暈船嚴重虛弱不堪的時候,這就要命了。
“小姐怎么樣了?”
“脈息微弱,再這么燒下去就算不死也得燒傻了?!?p> “表公子......”
“好了好了,想辦法把藥給她灌下去,我來是有別的事。”
廂房里暖氣充足,窗戶定時開關通風,一切看上去很正常,但就是這個風邪入體,耐人尋味。
自從表妹暈船開始,珍珠和雙喜總有一人陪著,白日定時開窗通風,晚上緊閉窗戶睡覺,按理說表妹沒機會吹到寒風才對。
溫琪仔仔細細的一寸一寸查看窗戶,終于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點點痕跡,不是刀鋒留下的,這個切痕應該是簪子之類的細小物件留下的。
“石頭你來看看?!?p> 溫琪和石頭頭挨著頭研究窗戶,雙喜和珍珠雖然不知道具體,但也已經(jīng)反應過來,小姐高燒不退是有人暗害。
珍珠覺得自己的肺要被氣炸了,能在這船上暗害小姐的,說來說去就這么些人,有仇怨的也就王府那個心機婊了。
“表公子,可查到什么了,要奴婢做什么嗎?”
雙喜比珍珠靠譜的多,知道小姐是被害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幫忙找證據(jù),但是珍珠沒這個腦回路,她只知道敢欺負小姐的都是找死。
“雙喜你陪著表公子,我這就去找老爺夫人?!?p> “回來!”
“站??!”
雙喜和溫琪同時出口留人,石頭翻了個白眼,對于這個胖丫頭,自己一直以來的印象就是野蠻蠢笨,還真是的。
“只是有了一點線索,還沒確定是誰害了你家小姐,你這么急吼吼的去告訴童大人他們,有什么用?搞不好還得打草驚蛇,那不是害你家小姐無處申冤?”
石頭雖然易了容,但面對珍珠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視。
珍珠這個人脾氣雖然爆,但關乎童清妍,還是有那么一點點耐心的,聽到石頭這么一說,覺得也有點道理,到底是忍住了。
“現(xiàn)在不去說也沒什么,我敢肯定跟王妃跟前那個叫明月的壞女人脫不了干系,她之前就想坑我家小姐?!?p> 溫琪用眼神詢問雙喜,雙喜前前后后仔仔細細反復回憶,將明月和菡萏園的過節(jié)說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有些不確定的發(fā)表了下自己的疑惑。
“其實從一開始奴婢就想不明白,這個明月為什么要跟我家小姐過不去,小姐以前也不認識她啊?!?p> “還能為什么,女人之間有所嫉恨,肯定是你家小姐哪里無意間得罪了她。你們自己想不出來,她也肯定不會說出來,現(xiàn)在只有找到她謀害表妹的證據(jù),才能讓王府給個交代,不過如果真的是她,那她也是活得不耐煩了,連秀女都敢謀害?!?p> 溫琪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紙包,里面裝了些柴火的灰,輕輕的撒了一層在窗臺角落的痕跡上。
俯身吹去了多余的灰,拿了雙喜隨身的素色絲帕沾了些水,覆上去拓了個印記下來。
幾條深淺不一的切痕,仔細辨認對比找出簪子來不難,難就難在怎么開這個口去查驗女眷的簪子。
童府有姨夫在,不怕折騰,可若是涉及王府,想要查探就沒那么容易了。
溫琪和石頭離開的有些久了,怕遭人懷疑得趕緊走,剛交代完雙喜和珍珠,童清妍廂房的門就被敲響了。
屋中四人懵逼了一瞬,瞬間炸開了。
石頭和溫琪現(xiàn)在這副模樣出現(xiàn)在這里,一旦被發(fā)現(xiàn)暴打一頓是肯定的,即便露出真容也是完蛋,童清妍的清譽毀了不說,又是個秀女的身份,事情會更麻煩。
從窗戶出去不是沒想過,可溫琪擔心遺漏了什么證據(jù),不愿意破壞犯罪現(xiàn)場,最后兩人沒辦法齊齊鉆進了童清妍的床鋪下邊。
兩人剛剛躺好,門就被打開了。
進來的是童漫嬌和童漫姈,看著躺在床上燒的人事不省的三妹妹,兩人臉上都是真心實意的擔憂。
童漫姈想的很簡單,這個三妹妹廚藝那么好,要是真的去了,以后就沒好吃的了。
童漫嬌雖然不爽童清妍因為廚藝得王妃世子的青眼,可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眼看著要病亡,到底于心不忍。
“見過大小姐二小姐?!?p> “起來吧,妹妹還沒退燒嗎?”
這話問的也不需要人回答了,用眼睛看就知道了。
雙喜記著剛才溫大公子的囑托,伺候著童漫嬌二人坐下,奉上清茶,鎮(zhèn)定的開口。
“太醫(yī)說小姐是吹了風受了寒,熱度散了就好了?!?p> 童漫嬌端起清茶湊到唇邊又放下,傾了傾身子,靠近了床榻。
“不是說暈船么,怎么就受涼了呢?你家小姐出去吹風了?照理說三妹妹出門的話,我和姈丫頭肯定會知曉啊,她的屋子在最里面?!?p> “就是啊,三妹妹暈船吐那么厲害,怎么可能會出去呢?實在太奇怪了?!?p> 童漫姈從一開始就覺得奇怪,今天姐姐提議來看望妹妹,自己沒有半點猶豫。
今日二人也照舊去給王妃請安,穿戴都很符合大家小姐的風范,雙喜目光在二人發(fā)髻間穿梭,沒看出任何不妥。
好不容易等到兩人離開,溫琪和石頭從床底下爬出來,小心翼翼的閃出了屋子回到船艙。
寒風冽冽,船艙里眾人裹緊了被子盡可能的挨著彼此睡覺,雖然配了爐子,可這點熱量在大通鋪里還是不夠暖和。
靠著爐子最近的兩處床鋪是溫琪和石頭的,兩人的身份完全得不到這兩個位置,可為了方便起夜,兩人散了好些銀錢,才讓眾人心甘情愿放棄爭位。
鼾聲四起,石頭率先起床,沒有刻意放輕腳步,所以挨著自己的王管家醒了。
“起夜方便去,您接著睡。”
不等王管家躺下,石頭就出了通鋪,一路直奔童清妍廂房那一層。
值守的童府護衛(wèi)只覺眼前一陣寒風刮過,本能的縮了縮脖子,北邊的風是真的冷啊。
黃昏時分,童清妍被強行灌下去了幾大碗藥,熱度總算退了些,但還是發(fā)著低燒,意識好歹有了些,清醒的時間差不多一盞茶。
珍珠和雙喜商量好,上半夜珍珠,此刻下半夜輪到雙喜了,按照溫大少爺?shù)陌才?,此刻雙喜立在窗戶旁,雙手緊緊拉著窗扇。
突然極其輕微的一個聲響傳來,這個聲音要是平時絕對留意不到,但今晚這個特殊的時候,卻像是被無形放大了一般。
“抓刺客!”
隱在暗處的石頭甩出去一枚暗器,然后大聲叫嚷了起來。
窗邊的黑影被暗器擊中,痛呼出聲,轉身就跑,插在窗縫間的作案工具也顧不得了。
石頭的呼喊聲,驚醒了全船的人,燈火逐一亮起,童府的護衛(wèi)先聞聲趕來,雙喜站在窗前,手里拿著用絲帕包裹起來的兇器。
指了下刺客逃離的方向,府中護衛(wèi)紛紛追趕而去,最后居然要追往三層的王府廂房。
眾護衛(wèi)不約而同的在樓梯口止住了步伐,護衛(wèi)長童琛想了想,命人守住樓梯,自己跑去通稟童大老爺。
這一夜,寒風呼嘯,眾人注定難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