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在一種微微的痛感下痙攣
第三十三章
“怎么了?”
肖段轉(zhuǎn)過頭,但是卻并不看著程關(guān),只是很快地掃了一眼,就往旁邊看去。
“他說的……是真的嗎?”
“什么?”
肖段終于抬眼,看向了梅景,看向那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
沒有想到,他們分開已經(jīng)一個月了。
她幾乎還能感受得到,當(dāng)她的手放到他的下巴上的胡茬的時候,一種癢癢的刺戳感。
“沒什么?!?p> 梅景笑了一下,那笑容讓肖段恍惚。她看到梅景垂下眼簾看向地面,掩藏起了眼睛里的情緒。
“要開心?!毙ざ螌Τ剃P(guān)說道,而這就是她心里所想的。
她希望她不要在他的生活里留下太多痕跡,她希望她只是他無足輕重的許多前任里的其中一個,這樣可能會讓她好受一些。
如果他感覺不到痛,就可以假裝他們沒有互相傷害過,不是嗎?
梅景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頭看向地面,無奈地笑了,搖了搖頭,說道:“真像你的說話風(fēng)格。”
肖段自己現(xiàn)在這樣一個逃避的樣子,梅景應(yīng)該看得一清二楚??墒撬旧砭褪莻€不愿讓別人難堪的人,又常常念及舊情,所以沒有拆穿她而已。
這也許是在給她留點體面。
“對不起?!毙ざ尾恢勒f什么,覺得好像道歉就能彌補些什么一樣。但是其實是不能的。
一個傷害了別人的人,她明知自己無法用行動彌補那個人,所以只能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多干癟,多乏力。
“沒什么對不起,”梅景微笑,還是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溫柔,像是春天的風(fēng)拂過水面,“你過你自己想要的生活,這是你的權(quán)利。如果我們不同路,那就各走各的,這本也沒有什么。”
肖段突然想起來一句詩,蘇軾的,上一句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那一句:夜闌風(fēng)靜縠紋平。
后面好像還有一句,是什么?
“段哥,剛剛……剛剛……”夏廣俊好像要說些什么,但是幾番開口卻欲言又止。
“出去說吧?!?p> 肖段說完就往外面走去,并沒有回頭等他們,徑直就走了出去。
如果不肯跟上來,就算了吧。
但是夏廣俊沒再犟,跟著肖段走了出去。
梅景自然是隨便的,他一向都是這樣隨和。
“剛剛是我太沖動了。我一直看著你……看著你和程關(guān)那樣,總在心里猜疑你,但從來沒問過。我不敢問,覺得自己沒資格問,但是心里又忍不住想,忍不住想。”
“我可以理解,這挺正常的。是我做的不夠好,我一直這樣,沒心沒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說,我就是這樣。”
肖段覺得自己該說的都說完了。
她沉默了。
大家都沉默了,在這樣的時刻,說什么都是不對。
“一起——吃個飯嗎?”
肖段猶猶豫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出這句話,但是說出來以后,又覺得后悔。
他們已經(jīng)回不去了,又何必強求這即將分崩離析的表面和睦。
還沒等他們兩個回答,肖段就先說道:“算了,我想起來我一會還有點事,就先走了?!?p> 多蹩腳的借口,可是,大家都不拆穿。
“行,注意安全?!泵肪包c點頭。
“到家了給我或者梅景發(fā)個信息吧?!毕膹V俊緊跟著說道。
“好,我知道了?!毙ざ吸c點頭。
轉(zhuǎn)身就走了。她就那樣轉(zhuǎn)過身去,沒想過這個轉(zhuǎn)身之后,也許他們之間的一切就都變了。
或許她想過,但是她無能為力。
她已經(jīng)走投無路。已經(jīng)碎掉了的東西,即便再怎么小心地把它粘合起來,也不會是原來的那個了。
碎了就是碎了,何必再回頭。
不如就讓它碎在那里好了。
那一瞬間肖段突然想起來了,那是蘇軾的一首詞,“夜闌風(fēng)靜縠紋平。”的后面一句是她之前很喜歡的,甚至還抄在了語文書的封面上: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她沒那么灑脫,可也許正是因為她做不到,所以才會格外渴望。
她想要自由。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可以舍棄,至少她現(xiàn)在認為是這樣。她不曾想過以后,或者說,她懶怠去想。
她只要現(xiàn)在。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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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段沒回家。
她不想回家,她需要自己好好想一想。她想要黑暗,想要酒精。
但是她并不想去1984,她不想再回那個地方。她不敢再回去,往事只會如潮水一樣將她淹沒。
她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去哪里。她只是跟著人群走,等待紅燈,穿過斑馬線,到達街的對面。然后沿著那條街走。
如此反復(fù)。
最后她站在了無比熟悉的街頭。她曾經(jīng)來到過這里無數(shù)次。
她站在那里有些愣神。
來到了學(xué)校附近的小吃街。正是周五,一副人頭攢動的盛況。
其實這里他們之前也來過很多次。
有兩家大排檔,價格公道味道也還可以,夏廣俊都跟店主混熟了。他本來就話多,性格又好,一張小嘴兒把老板娘哄得花枝亂顫,跟中年男老板海侃他也在行。所以常常他們來吃飯都能有個位子,結(jié)賬的時候抹個零也是不需要說的事。
肖段掐斷自己的回憶,往街里面走。她是孤身自處的,她無比確信。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或許她只是需要食物,讓自己能有點不那么孤獨寒冷的感覺。最后她停在了一家他們從沒有一起吃過的大排檔跟前。她只是累了,不想再走。
找了張相對干凈的塑料板凳坐了下來,肖段招呼人過來給她點單。
“青椒回鍋肉,茄汁雞蛋,還要一份米飯,”肖段把菜單還給服務(wù)員,示意她已經(jīng)點完了,“再來六瓶啤酒?!?p> 服務(wù)員點點頭記下,說道:“就這些嗎?”
肖段點點頭,掏出手機,不看她:“是的,點完了?!?p> 服務(wù)員沒再說話就走了。
什么未成年人不能飲酒,為了做生意賺錢,根本沒人在乎。
肖段一方面覺得自己有酒喝總比買不到酒好,一方面又覺得,連個關(guān)心自己的人都沒有。
原本是有的吧,被自己推出去了而已。
一個,兩個,三個……她原本沒有什么感覺,直到最后她心里里只剩下一片寂靜,一點聲響都沒有的時候,她才覺得,糟了。
原來人都走光了啊。
可是她要怎么挽回,她不能挽回?;蛟S程關(guān)恰好填補了這一個空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給了她關(guān)愛。這要她怎么拒絕。
“開瓶器給我一個可以嗎?”肖段一向?qū)e人很客氣。
服務(wù)員匆匆忙忙去柜臺那邊拿了一個過來,塞到她的手里,油乎乎的讓肖段身上不太舒服。但是她選擇了忍耐。出來吃大排檔,哪有那么好的條件。
“謝謝你。”肖段對服務(wù)員說道。
“我來幫您開?”
肖段搖了搖頭,說道:“我自己來就好。”
“那行?!?p> 服務(wù)員忙活別的桌去了。周五算是小吃街最繁忙的時候之一,所以這一天當(dāng)班都得腳不點地地忙。
肖段看著這翠綠的酒瓶,把扳子架上去,一個使勁兒——
砰!
她特別喜歡開啤酒瓶的一瞬間,那種一下子有什么要跑出來的感覺,那種把什么東西扳開的感覺,讓她覺得釋放。
這就是她為什么不讓服務(wù)員幫她開的原因。
肖段喜歡所有開蓋的瞬間,不放過任何一次機會。易拉罐,塑料瓶,啤酒瓶都是這樣。當(dāng)時她還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是這樣,后來她又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才漸漸開始明白。
她喜歡挑戰(zhàn),喜歡對抗,和順利的那一瞬間的快感。她看起來淡淡的對什么都不關(guān)心,實際上卻卯著一股勁兒,要是杠上了就絕對不放。
這就是她的性格,就像是棋局上最關(guān)鍵的那幾步,一旦落子,就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她的生命章節(jié)早已書寫好。
在她是這樣的性格的時候,后面的軌跡就是幾乎可以望見的,盡管中途也許會有曲折。她就是注定要到那里去。
可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只是喜歡開瓶蓋而已。
冰涼的液體,順著她的喉嚨下去。她甚至沒有倒在杯子里,直接對著瓶口喝了,像是在盛夏的夜晚,那種極其清涼解暑的喝法。
可現(xiàn)在已是深秋。
她感覺到自己的胃受到了刺激,在一種微微的痛感下痙攣。她還沒有吃晚飯,空腹喝了酒,又是冷的,明天肯定要胃疼。
她直到,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
情況已經(jīng)夠糟了,再糟糕一點她覺得也無所謂。不如讓她墮入谷底,也許她會更痛快一點。
一瓶就這樣見了底。
肖段一直仰著頭咕咚咕咚往下喝沒停。啤酒本來就是適合大口喝的東西,她只覺得從對自己的虐待里獲得了一點快感。
她說不好。也許沒有人來懲罰她,那就她自己來動手。
“喲,小妞兒,這么難過,一個人喝酒?!?p> 油腔滑調(diào)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肖段不知道是誰,但是是誰都不要緊。反正都是來找打的。
“滾你媽?!毙ざ温曇魶]什么起伏,就像是說早上好的語氣。
“操你個臭娘們,怎么說話的呢?!”
容與七
#感謝“千機555”打賞 #今日 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fù)醉 蘇軾 夜飲東坡醒復(fù)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yīng),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fēng)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微積分還沒看就在寫小說 是期末要掛的節(jié)奏 強顏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