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瓦的矮屋內(nèi)燈光昏暗,豆大的火苗跳動著。
鐘鳴坐在木凳上,手里捧著石鎖鴛鴦的盒子,細細打量這石盒子。
石鎖鴛鴦是個人頭大小的四方石盒,其上雕刻著簡單的浮雕,鴛鴦戲水圖,石鎖鴛鴦也是因此而得名。
四方的石盒并沒有鎖眼,不明來源的人看去,會誤以為是個石頭雕刻的賞玩之物。
但鐘鳴深知此物的巧妙,石鎖鴛鴦,鴛鴦只是其美名,據(jù)母親解釋,此物是徐家老祖送于祖母的定情之物,所以才有鴛鴦的美稱。
石鎖二字是其意,鎖物品才是這件奇物的用途。
念及老祖的神情,少年人忍不住嘟囔句:“想來我的老祖還是個癡情種子?!?p> 將石盒翻來覆去地打量過后,鐘鳴立即發(fā)現(xiàn)石盒的奧秘所在,鴛鴦圖上有條細細的裂縫,若不是用手摸,僅憑眼睛去看是察覺不出來的。
多次嘗試后,鐘鳴按住兩只鴛鴦,輕輕向兩側(cè)推動,才打開其中的機關(guān)。
鴛鴦圖中央露出夾層,其中是鎖眼,看形狀剛好與龍鳳鑰匙吻合。
制作鎖眼之人也耍了個小聰明,真正的鑰匙并不是龍鳳鑰匙的前端,而是合并在一起的龍首與鳳凰圖案,倒插鑰匙才能將石盒打開。
開盒的過程可謂是略有坎坷,鐘鳴也見識到老祖的小心機。
將龍鳳鑰匙插入石鎖鴛鴦后,鐘鳴稍稍用力,便將石盒打開,隨著清脆的機栝扭動聲,石鎖鴛鴦的盒頂脫落。
因石盒自身原因,其內(nèi)的空間并不大,而里面的物件也是讓少年人愕然。
最頂端是一碇金,一碇銀,還有一枚銅錢。
在銀錢之下壓得是一封書信,再往下便是兩本冊子。
拿出石盒里的東西,鐘鳴不可置信地又在盒內(nèi)摸索,期望能再找找有沒有暗格,結(jié)果令人大失所望,盒中卻是只有這幾件簡單的物件。
金銀撇開不說,只是前陳制式的官銀,現(xiàn)如今是花不得,想要花必須要融掉。
新唐已立,必須行新法,用新錢。
一個國家的官銀是財力與地位的象征,若是還有人不明所以地敢拿前陳官銀去花,那就是自找苦吃,輕者沒收官銀,杖邢伺候,重者以叛亂論處,收押大牢,靜等東門斬首。
那枚銅錢卻頗有意思,比普通的銅錢大一倍有余,既不是前陳的銅錢,也不是如今新唐的銅錢。
其上一側(cè)印有厲鬼勾魂,另一側(cè)印的則是死人買命。
這沉甸甸的銅錢鐘鳴翻來覆去地看過,也沒看出什么名堂,他只能放下,又去看冊子。
兩冊也各有不同,一冊是泛黃的皮紙,不知是何材質(zhì),摸起來油滑像是某種動物的皮子,冊上寫有《三陣風》的冊名。
鮮紅色的字體定然不是墨汁,更像是血液。
當拿起這本冊子的時候,鐘鳴怦然心動,這大概就是他的家傳刀法,今日便聽楊叔父提及,家傳功法不輸于他楊家的槍法。
父親徐乾刀曾登入武林傳奇人物的天罡榜,而叔父也是地魁榜的榜首,這功法定然是差不了的。
鐘鳴趕緊翻閱,他還嫌燈光太暗,用木棍挑了挑油燈的燈芯。
火苗躥高些許,屋子里更加亮堂,將少年人的面龐也映的燭光滿面。
壓抑著激動的心情,鐘鳴的手都有些發(fā)抖。
等鐘鳴打開書冊后便止不住了,一口氣將書冊讀完才肯放下。
這《三陣風》的刀法是否是獨步武林的絕學鐘鳴不得而知,只是其中的描述極為晦澀,寥寥幾千字,鐘鳴讀下來也很吃力,能理解的也只是十之一二。
其中涉及了許多有關(guān)于人體穴門以及養(yǎng)氣運氣的詞匯,鐘鳴根本聞所未聞。
前世鐘鳴又不是個大夫,如何能懂得穴門與玄之又玄的養(yǎng)氣之說。
總的來說,書內(nèi)就講了兩件事:前半冊是將養(yǎng)氣運氣的法門,后半冊講了三招刀法。
養(yǎng)氣之說鐘鳴看得稀里糊涂,可后半冊的刀法他倒是看明白了三四層,倒不是說鐘鳴有多天資聰慧,而是冊子配有圖解,講的很詳細,也比前文好理解。
這三招刀法分別名為:卷狂沙;亂水月;撫山崗。只是聽名字也感覺這三招頗有意思。
卷狂沙意在厚重,以渾厚之刀勢為魂,無堅不摧,逢山開山,逢石走石,以剛猛取勝;
亂水月求變化,使輕靈之刀路為法,左右逢源,避虛直實,以靈活取勝;
撫山崗兼顧前兩招之長,薄中帶厚,變化輕靈之刀攜開山碎石之勢,刀意中正混和,虛實具到,以意取勝,再無短板。
鐘鳴當即心情澎湃,提了閻羅絕響刀就要去院子中舞動一番。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鐘鳴又搖頭苦笑著回到屋中。
看起來這刀法說的容易,可真當鐘鳴去練的時候,問題就接連出現(xiàn)。
首先是鐘鳴的體質(zhì)孱弱,絕響刀的重量不低,他拿刀像是在舉重,根本沒辦法將動作做的規(guī)范。
其次書中也說,招式固然重要,但也要配合運氣之法才能發(fā)揮威力,少年人如何也做不到書中所說的意境,哪怕是十之一二都尋不到。
難啊!
任何事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更何況是這百煉成才的武林功法。
胡亂舞了會兒鐘鳴便是大汗淋漓,更何況隔壁梁黑子的呼嚕聲震天響,擾得鐘鳴心煩意亂。
索性也就不練了,鐘鳴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屋中。
仔細想過后,鐘鳴還是認為練刀一事急不得,欲速則不達。
看來今日過后得找個會功法的人好好討教,無論是孫龍虎還是楊延朗,都是鐘鳴眼中的個中高手,是可以討教的對象。
沉重的環(huán)首大刀被鐘鳴掛到墻上,橫放實在占地方。
再回到屋中,鐘鳴練刀的興趣減半,另一冊則是父親徐乾刀的刀法心得,其中涉及的晦澀詞語更多,鐘鳴草草翻了兩頁便放下,待以后再細看。
最后只剩下那封書信,鐘鳴猶豫了半響才開啟。
因為其上寫有:吾兒鐘鳴親啟。
說到底少年人只是個借皮囊茍活的外姓人,這書信明顯是徐乾刀留給鐘鳴的,他看是不看?
短短幾個字刺到少年人的內(nèi)心痛處,猶豫半響才決定打開。
既然接了人家兒子的皮囊,相應(yīng)的責任也要接下來,這書信不看也說不過去。
其上洋洋灑灑百余字,徐乾刀雖是個武夫,字寫的不好看,可筆鋒勾畫間帶著股凌厲之勢,讓他的字看起來如刀刻般鋒利,也別有一番韻味。
都說見字識人,這徐乾刀就是個鋒芒畢露的主。
湊到油燈前,鐘鳴抱著尊敬的心態(tài),通讀此書信。
信上說:
吾兒鐘鳴,你能見此書信,為父必然不在你身邊,不知吾兒何時何地啟此書信,定要謹記為父所言。
盒中所留之物,銀錢以救命,若是吾兒現(xiàn)在身處落魄境地,可取銀錠過活。
金錠留以成家立業(yè),勿要好高騖遠,金錠可買良田,盤商鋪,定然不要隨意揮霍。
家傳刀譜定要流傳于后人,切不可為外人所得,若吾兒身處太平盛世,為父不愿你學功法,更不要涉足江湖中腥風血雨之事。
若是身處亂世,可學之防身。
切記,功法大成也不可掙勇斗狠,不遇生命之危,不可展露功法。
吾連寫數(shù)月,留有多年刀法心得,習武則可借鑒。
盒中銅錢乃救命之物,不可輕易示人,若有性命之憂,可取此銅錢去城中的濟生堂買命。
切記,切記,買命錢為救命之物,可保你性命,且只能用一次,切記不可輕易示人。
為父不能見吾兒長成棟梁,心之戚戚,有愧于你母子。
望吾兒替為父照顧好你母親,不求如吾兒姓名那般鐘鳴鼎食,只求母子平安。
最后一事,若吾兒有子嗣,要改姓為徐,認祖歸宗。
鐘封留。
讀完這封書信,鐘鳴只感覺心中氣悶,久久不能吐出。
待到他回神之后,安靜地將這封書信在油燈上點燃,放到灶臺里燒盡。
當年隱姓埋名的鐘封,如今名滿天下的巨刀閻羅徐乾刀,鐘鳴這父親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還需要他自己去慢慢發(fā)掘。
恍惚間,鐘鳴心中產(chǎn)生了個念頭:若是今后有機會的話,他必然要背上閻羅絕響刀,走一趟西北奉天城,去親自尋一尋自己那傳奇人物的父親。
燒過書信后,鐘鳴又將書冊銀錢都收進石鎖鴛鴦中,僅留下那枚神乎其神的買命錢,穿在繩索上,與龍鳳鑰匙上同掛于脖頸間。
本來鐘鳴有一錦盒,那是在大戶人家撿來,鎖頭是求鎮(zhèn)上鎖匠特制,配鳳鳴鑰匙所用。
現(xiàn)在有了石鎖鴛鴦,錦盒也就沒了用處,鐘鳴將錦盒隨意放到墻角,將其內(nèi)的金錠也放入石鎖鴛鴦中,最后將石盒放進床鋪下的暗格里。
等少年人做完這一切,早已是月懸中天,萬籟俱寂。
躺在大床上,鐘鳴翻來覆去地難以入眠,隔壁不時傳來梁黑子的呼嚕聲,他腦海里也總是想起今日發(fā)生的種種怪事。
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沉沉睡意襲來,鐘鳴終于得以酣眠。
光怪陸離的一天終于度過,而鐘鳴的明天,將會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