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朗負(fù)手而行,夸夸其談。
“老山魈一事我只是聽聞人說起,從未見過,只是聽侄兒的描述與那人言語極像,所以才有所猜測?!?p> 略微思索,楊延朗繼續(xù)道:“傳聞山中多精怪,世間多有其怪談,以老山魈最為常見。
據(jù)說,山中的老猿通人性,可學(xué)人語,習(xí)人性。
若能活過三十載,并常與人為伴,便能開靈智,脫落長尾,懂人語,可與人共事。
可此時老猿口不能言,不得如人立足而行,再有人教化,得機緣便能得道成精,兩足合一,單足人立,口吐人語,會迷惑人眼的術(shù)法,方為老山魈?!?p> 奇聞言論聽得鐘鳴發(fā)愣,就像是聽前世的精怪故事。
前世的時候,鐘鳴也常聽老人們講起各種山中精怪的故事,最多莫過于,狐媚化人形蠱惑書生,黃皮子作怪霍霍村民。
這老山魈的故事倒是沒聽過,聽起來卻跟前世那些精怪的故事也差不許多。
看來這個時代還有許多跟前世相通的地方,特別是關(guān)于鬼神精怪這方面。
鐘鳴聽完后點頭:“根據(jù)叔父描述,我遇到的應(yīng)是老山魈,它卻是單足,長臉也與猿猴有幾分相像,只是猙獰許多?!?p> 楊延朗話頭一轉(zhuǎn),又道:“老山魈是喜好人煙的精怪,與人為善,不應(yīng)該隨意傷人,莫不是侄兒你有什么地方惹到了它?”
“這就不得而知了,我很少去荒山崗,之前也未見過老山魈?!?p> 鐘鳴思索片刻,還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懷中的石鎖鴛鴦,楊延朗的目光亦是如此。
兩人雖未言語,但所想之事已是相同。
鐘鳴嘆息:“我記起來,那老山魈說我孟浪,興許他只想把石鎖鴛鴦交于我,卻是我惶恐間會錯了意。”
楊延朗蹙眉:“此事難辦,你傷了它,就怕惹怒這等精怪,他們總是有些迷惑人的手段,且報復(fù)心極強,終是畜生成精,沒幾分人性,這段時日你還是要小心?!?p> 上將軍似是對神仙精怪之流從無好感,言語間便能透露出來。
鐘鳴也只能點頭應(yīng)下。
此時兩人已經(jīng)穿過村落,來到鐘鳴的籬笆矮屋前。
屋子里的油燈亮著,缺牙兩位少年背了裝滿的米袋往外走,是應(yīng)了鐘鳴的吩咐,要去做白飯。
兩位少年見到鐘鳴和楊延朗,臉色慌張便要下跪。
楊延朗笑著抬手虛托,勁風(fēng)將兩位少年托起。
“你們且去忙,我只是隨意看看,不用拘謹(jǐn)?!?p> 兩位少年人趕忙謝過上將軍,又跟鐘鳴道別,鐘鳴也笑道:“快去忙吧,誤了晚宴大人定會拿你們問罪?!?p> 一句玩笑話,讓兩位少年誠惶誠恐地離去,一路小跑都不敢停。
屋中的油燈還亮著,鐘鳴踏步而入。
他進屋后先是將石鎖鴛鴦收到了床榻下,又打開錦盒看了眼,散碎銀兩已經(jīng)被梁余拿走去買酒菜,只剩下十塊金錠躺在其中。
事情交于梁余自然不用擔(dān)憂,鐘鳴也就沒多想。
楊延朗隨著鐘鳴一同踏入小屋中,他環(huán)視一圈后,幽幽嘆息。
“苦了侄兒你,房屋這樣的簡陋,冬日里定會漏風(fēng)吧?”
“沒甚大礙,冬日里我用爐灶取暖,有煙筒散煙氣,既不怕中瘴氣又能取暖,也還好?!?p> 聽鐘鳴的回答,楊延朗不是很滿意:“侄兒你還是早日處理完瑣事,跟叔父進城。
雖不是洛陽城那般的氣派府邸,但也是四進四出的院落,定不會委屈了你?!?p> 鐘鳴啞然失笑,整座邊陲鎮(zhèn)也只有數(shù)得上號的家族能住四進的大合院,楊延朗果真是貴人,怕是將軍府在他眼中才算氣派。
收拾好東西,鐘鳴吹熄了油燈道:“叔父,我們?nèi)O伯家中等吧,一會兒該開晚宴了?!?p> 楊延朗點點頭,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明日里要給鐘鳴送些東西來,不能再讓少年人這般受苦。
叔侄二人又開始往回走,回時的路上,村中已經(jīng)開始忙碌起來,各家各戶中都能聽到煮飯的聲音,米飯的香氣飄蕩在淤泥村周圍。
路上有漢子站在院落里看到鐘鳴,趕緊高呼聲“鐘先生”,看到楊延朗就想下跪行禮。
楊延朗很有耐心,不厭其煩地將他們一次次托起。
上將軍脾氣興許是有些暴躁,說話也有些直白,但的確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
因為是漫步,鐘鳴心中也有許多疑問,便趁機問楊延朗。
鐘鳴最過于好奇的,莫過于今日跟上將軍交手之人,他便問道:“叔父,今日在公堂之上與你交手的仙人到底是何來歷,我看他與老山魈的手段十分相似,有些蠱惑人心的怪異手段?!?p> 楊延朗冷冷笑:“黠鬼老狐月上仙,不過是群懂得障眼法的假神仙,哪有傳聞中那般有仙氣。
今日與我交手之人只是個不入品級的小仙官,我手中銀龍槍揮動便能取他項上首級,還稱不得是甚么仙人?!?p> 這話說起來頗長,楊延朗不得不從三年前的天裂異象說起。
三年前,天裂月余,許多神仙府邸從裂縫中降臨到人世間,引起這個時代的驚變。
新唐至尊唐臻帝李淵便是受益人中的佼佼者,他得到極北荒海之上的白玉京幫助,白玉京其當(dāng)代京主娥嬋仙子親臨洛陽城,放言天下:天命所歸,助爾成帝!
言已至此,楊延朗搖頭嗤笑:“何謂天命所歸,還不是千萬將士用血打回來的江山,娥嬋也僅是動動嘴皮,打造幾副刀甲而已?!?p> 白玉京交于新唐七萬副擁有神奇效益的鎧甲與橫刀改制的唐刀,建成了披靡天下的新唐十三騎。
新唐十三騎說是十三種寶甲,實際能有功效的也僅僅是七種而已,其他六種都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就比如那馬甲,是寶甲打造的馬匹形狀鎧甲,無需套入坐騎,有內(nèi)力催動即可奔跑,比普通馬匹要快上數(shù)倍。
可所需要的內(nèi)力也異常龐大,尋常人根本騎不得,只能上將軍這種武林豪杰才能催動,所耗巨大,華而不實。
十三甲中也有功效卓越的兵甲,例如光要騎的三晝夜不疲憊,烏錘騎的力大無窮,悍錘開山。
還有細(xì)鱗騎的心意相通,細(xì)鱗騎最為神奇,身穿細(xì)鱗甲的兵騎可隨時感受到將領(lǐng)的指揮,萬騎同心。
有此神奇寶甲,細(xì)鱗騎才能無往不利,成為十三騎中堪稱龍首軍的輕騎之首。
自得到白玉京的幫助后,唐軍確實無往不利,其中也有幾次重要戰(zhàn)役,有白玉京的仙人出頭助陣。
所謂助陣,也僅僅是站在城頭,或是飄于空中,震懾敵人,從未有人見仙人出手左右戰(zhàn)事。
兩年后,新唐已經(jīng)成為虎踞中原的霸主,而娥嬋仙子也再出白玉京,降臨洛陽城。
此次再見,李淵已是唐臻帝。
娥嬋仙子再來,也不是送寶甲利刃,而是要向唐臻帝討封號。
天下人都知道娥嬋仙子曾對唐臻帝說過一句:“天命所歸,助爾為帝!”
卻不知她再至洛陽的時候,還向唐臻帝說過一句:“吾乃天命,爾需尊之!”
鐘鳴愕然:“他們怎可如此猖狂?”
上將軍嗤笑:“更猖狂的還在后面,所以叔父才告知你白玉京皆是沽名釣譽之輩?!?p> 而后,在娥嬋仙子的要求下,新唐不得不與白玉京簽署“仙凡十八別”的條約。
其中一條便是:新唐必要設(shè)定仙官一職,分九品,一品凈月仙官要比當(dāng)今的一品大員天策將軍還要高半品。
新唐始建,武官地位比文官要高,同品武官比文官高半品,這是新唐大官場規(guī)矩。
而仙官又比同品武官高半品,算起來,比同品文官要高一品,實為駭人聽聞。
可以說凈月仙官即是皇帝之下第一人。
鐘鳴忍不住好奇問道:“那叔父大人,當(dāng)今凈月仙官又是何人?難不成是那位娥嬋仙子?”
搖搖頭,上將軍道:“娥嬋此人心機頗深,所圖甚大,定不會當(dāng)居于人下的凈月仙官,這人選雖然還沒定下,但據(jù)我猜測,不會是她?!?p> 如此聽來,白玉宮這就是光明正大的參政,仙官與文武官同朝,可進諫,掌管新唐祠堂廟宇的修建之事。
楊延朗又是嘆息道:“君上被妖言蠱惑,興建淫祠,只因為我力行反對,不得已被剝?nèi)ス俾?。?p> 無意中,鐘鳴又聽得了上將軍被貶至此的緣由,大為驚嘆。
根據(jù)楊延朗所言,這朝堂之上已是亂作一團,本來年前一旨“文官破格選拔”的昭告就使文武官的關(guān)系緊張,兩方明爭暗斗不斷。
近期又要有仙官參政,那三方勢力定要將朝堂擾得波浪滔天。
“可今日我看那小仙官的實力也不如何,叔父應(yīng)對自如,為何他們又能執(zhí)掌如此大的權(quán)利?”
鐘鳴的疑問讓楊延朗淡淡一笑,朗聲答道:“那小仙官只是個沒實力的,我也曾跟其他福邸的仙人交過手,對他們的術(shù)法有所認(rèn)知?!?p> “所謂這仙人仙術(shù),不過是……”
楊延朗的話還沒說完,他的眼神突然一滯,盯著遠(yuǎn)處面露驚訝之色。
仔細(xì)確認(rèn)后,楊延朗臉色瞬間難看,盯著欄桿旁的身影說道:“他為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