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縈繞在這萬金園之中。
窗外,慘白的月牙已然悄悄爬上了柳梢。
“我數三聲?!崩钫鳝h(huán)視著臺下黑壓壓的人群,語氣冷若玄冰,“不加入,便要死。”
這已算是最后通牒了。
“三?!崩钫麝幊林槪_始倒數。
臺下的人面面相覷,依舊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大家都非常清楚,不表態(tài),或許還有機會活命;但若是跟著他們去造反,那才當真是必死無疑。
“二?!崩钫鞯难凵裰幸呀浢俺隽遂鍤?。
“誒誒誒……”李征一個‘一’字還沒出口,易行之卻是又插了一句嘴,不過這次是向臺下那些崇劍門弟子說的,“等等!你們可想清楚了。李征作死,那是他一個人的事,你們沒必要為他陪葬??!一旦動了手,那就成了板上釘釘的反賊,你們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全家人也得跟著你們遭殃……”
無人應答。
他們拿劍的手甚至都沒有絲毫顫抖。
這李征帶徒弟還真有一套……見此,易行之也只得搖頭嘆氣。
“別白費力氣了。他們都是孤兒,由我一手帶大的。是崇劍門給了他們新生,所以我說什么,他們就得做什么?!鼻埔娨仔兄隽酸斪樱钫髯旖巧下N,心情似乎非常不錯,“不過易少俠,刀劍無眼,有這閑工夫功夫關心別人,倒不如想想一會兒動起手來,自己到底該如何自保吧……”
“畢竟你的父親已經身受重傷,而今可沒人能護得住你了……”
“你是不是覺得老易頭現在受傷太重,無力出手,這地方就沒人治得了你們了?”易行之看著李征的眼睛,亦是隨他笑了起來。
“哦?你是指誰?”李征的笑容愈發(fā)張揚,“你自己,還是這位小姑娘?”
“我得承認,她的身法的確非常詭異,乃是我平生僅見?!崩钫魍贿h處那戴著面紗的綺羅姑娘,面容上顯露出一絲忌憚之意,“可你們是一家三口啊。她再厲害,還能同時救三個人不成?”
她還真能……
甚至根本不用救誰,她一個照面就能把你和你的嘍啰全給殺了……
易行之看著那微閉雙眸,單手抵著易凌后背正在為他行氣療傷的傻姑娘,差點笑出了聲。
易行之連忙控制住情緒,做出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那你們現在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以易少俠之機敏,應該早有預料了才是。”李征陰惻惻的瞥了易行之一眼,伸手一指臺下,冷笑連連,“他們今日只要投誠,便都可以活下來。但你不行……”
“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會放你們煙雨山莊的人活著出去吧?”
“特別是這個小雜種!”百曉生走到他身旁,盯著易行之一頓咬牙切齒,“一定要留給我,我要親手弄死他!”
這仇恨拉得還挺大……易行之斜了百曉生一眼,無奈地聳了聳肩。
“陛下放心。”李征朝百曉生微一躬身,大笑道,“劍氣出手,無人能擋。我會先廢了他,之后他還不是任由陛下拿捏?”
“如此甚好?!卑贂陨牭眠B連點頭。
喲,這是把我的后事都安排好了啊……易行之又翻了個白眼,擺出了一副十分疑惑的表情:“‘劍氣出手,無人能擋’?嘖嘖,我看不見得吧。不然你怎么會打不過老易頭的?”
被易行之戳到了痛處,李征的臉色猛然一黑:“他是他,你是你。”
“我改變主意了?!卑贂陨袂楠b獰,仿佛是要把易行之活吃了一般,“我要讓這個嘴賤的雜種活著,挑斷手腳筋,然后賣到窯子里去。長相這么標致,想嫖你的人,一定會排起長隊吧?說不定還會把門檻給踩爛?哈哈哈……”
百曉生一笑,李征也跟著他笑;他們似乎已經瞧見了,易行之在妓院里的悲慘生活……
唉,長得好看也真麻煩,總有人用這些張臉來羞辱自己……易行之冷眼看著那仰頭大笑的兩人,揉了揉臉,心下忍不住對自己的爹娘一通埋怨。
“笑夠了沒?”易行之面無表情,語氣中再也聽不到平日里那一貫的輕佻戲謔。
“哈哈,生氣啦?!”李征眼淚都笑了出來,他擦了擦眼睛,肩膀仍在不住聳動,“不喜歡男人,那就換個地方。象姑館怎么樣?那里面來往的貴婦,最喜歡你這樣的小白臉,哈哈哈……”
話音未落,兩人又是一頓大笑。特別是百曉生,笑得那叫一個上氣不接下氣,似乎之前被易行之極盡羞辱的怨氣,此刻已盡數找回來了一般。
易行之卻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們笑。
直到二人被易行之盯得難受,感覺他們的嘲笑對象仿佛毫無怒意,他們自覺無趣地停住了笑聲,易行之才緩緩開口道:“這下笑夠了?要不要再笑一會兒?”
“嘿嘿,怎么?惱羞成怒,準備和我動手了?”李征面頰微微顫抖,似乎笑得有些脫力,“來來來,今日我就來會會你易少俠的高招!卻不知易少俠,能夠接住我?guī)讋δ兀俊?p> “不用那么麻煩。“易行之微微垂手,撣了撣衣帶上的灰塵,“你們一起上吧,趕緊打完了事。從上午到現在,我一頓飯都還沒吃呢……”
聞言,百曉生與李征對視一眼,而后他們便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原來易少俠的打算,是準備笑死我們,然后不戰(zhàn)而勝嗎?”李征撫著胸口,似乎笑岔了氣,“我承認,你快要成功了!當真是好計謀,哈哈哈……”
“哈哈……厲害厲害……”百曉生捶著大腿,已是笑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李征?!币仔兄粗切Φ矫嫒菖で睦钫鳎p聲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劍氣離體,就已經是劍道的極致了?”
李征好不容易笑夠了,乍一聽見易行之這個有些沒頭沒腦的問題,差點又開始接著笑:“那不然呢?莫非易少俠還有什么高見?”
“高見不敢當?!币仔兄p輕嘆了口氣,“只是覺得,你挺可憐的?!?p> “可憐?”李征看上去憋笑憋得十分辛苦,“哈哈!你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怕不是失心瘋了?你才練了幾年的劍,也敢在這里大放厥詞?”
“我沒練過劍。”易行之淡淡道。
“哈哈哈……”李征終于是憋不住了;他感覺今天是自己當上武林盟主以來,笑得最開心的一天,“那是誰給你的勇氣,對一位劍道宗師指手畫腳的?”
“宗師?武無止境,宗師境界,其實算不得什么,亦不是終點?!币仔兄p輕搖頭,“我記得在所有劍譜末尾,或多或少都會提及那個更高的境界。你做不到,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你是說……”李征的笑聲戛然而止,之后便是暴跳如雷,“不可能!那種東西明明是古人憑空臆想出來的,凡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是嗎?”易行之嘴角一咧,“那么,你且看好了……”
于是他右手并起了劍指,向臺下某個地方隨意一揮。
那里是個背著長劍的江湖人。
瞧見易行之抬手指過來,那人先是一愣,而后便感覺到自己身后的配劍正在劇烈顫抖。
終于,“嗆啷”一聲清脆至極的劍吟,他背后的寶劍倏然出鞘;那把劍懸在半空搖晃幾下,隨后徑直飛向了易行之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