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仙的思緒一下子回了神一般，眼神恢復(fù)冷靜清明，他露出一個懶散的笑容，說:“我一個散仙能有何事呢，不過無聊了過來找你下棋?！?p> 我看他倆開始閑聊，知道是沒有一個人會關(guān)心霏兒的死活了，也是，山中數(shù)千條精怪，山神雀仙又是活了千年萬年的，什么生離死別沒看過，對于他們來說一個精怪沒了性命不過就是命數(shù)如此時日到了罷了。我心里懊惱便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就轉(zhuǎn)身離開，心想著就算救不了霏兒，那個人間男子我也定不放過他，我要讓他把欠霏兒的都還回來。
霏兒后來茍延殘喘度過了十七天，一天比一天虛弱，她已經(jīng)坐都坐不穩(wěn)，只能靠在床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我喂給她的人參水。在最后一天的時候我剛從蛇精阿禾那里剛討要了一顆百靈丹回來打算給霏兒續(xù)命，雖然百靈丹沒用，但是或許可以多延續(xù)兩天，回到家打開院子的門就看到霏兒坐在桃花樹下，她身上穿著一件從未給我看過的紅色華服，還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頭上戴著繁復(fù)華麗的鳳冠珠釵。她聽到我推門回來的聲音然后抬頭，一副笑靨如花面色紅潤的模樣全然沒有前幾日那般疲憊虛弱。
我沒想到她今日居然能夠下床，一時間激動的不知如何說話，于是沖過去抱住她，開心的說:“你好起來了是嗎?！?p> 霏兒擺正我的身體，捏了捏我的臉，問我:“我今天好看嘛？”
我點頭。
“我這衣裳是成親時候穿的，珠釵也是，他們?nèi)碎g成親時候新娘子會打扮的格外好看，還會披上蓋頭，洞房的時候新郎會掀開。”
說著她的目光看向了遠方，思緒似乎也跟著去了。
我知道霏兒是想人間那個男子，可我不明白他傷她那么深，為何還要想他。
“他那天掀起我蓋頭的時候說，你好美。”霏兒說著，眼底泛著柔和的水光，如同后山的溪流倒映著夏日點點螢火星光，她說:“阿瑤，我那個時候覺得特別幸福?！?p> “嗯。”我不知道除了嗯還能回復(fù)什么，她說的太過深奧與抽象，我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樣的感覺。
“即使后來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我還是愛他?！?p> 我沉默不語，伸手幫她拂去臉龐的發(fā)絲，我不懂什么是愛，從出生到現(xiàn)在蒼靈山中雖有異性妖精但是我極少接觸得到，在我眼里他們都是和我一樣的妖，從未有過男女之間的情誼，愛到底是什么？能讓霏兒如此念念不忘。
霏兒看我疑惑，笑著說:“我有時候希望你能去嘗嘗紅塵滋味，有時候又害怕你同我一樣經(jīng)歷這些?！?p> 我猶豫了一下，問她:“你后悔嗎？”
霏兒搖了搖頭沒說話，她起身，看著天上的月亮，我站到她身邊一起看，我看到的月亮只是月亮，不知道她是在看什么，以前看人間才子佳人的戲本子上常拿望月比思人，她怕是想的還是他。我突然意識到霏兒如此愛那個人間男人，我若殺了他替她報仇，她是否會怨我。
霏兒突然拉住我的手，她的手掌還是冰涼，沒有一絲溫度。
“阿瑤，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若我離開了你不要去報仇?！?p> 我嚇的一個激靈對上霏兒的眼睛，然后又快速移開目光不敢對視她，那一刻我險些以為霏兒會讀心之術(shù)。
霏兒說：“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定會為我抱不平，我不想你為了我誤入歧途，我們修的是仙，若是起了惡心為禍世間那定會受到天譴走火入魔，我不能讓你為了我做這種事。”
“可是就這樣放過他嗎？”我不情愿的反問。
“他也失去了自己摯愛之人，已經(jīng)得到了報應(yīng)。”
“可是你會灰飛煙滅！”我一想到霏兒隨時會消失就感到心里有一股難以平息的火焰企圖竄出來燒掉理智。
霏兒突然身形晃了一晃，我趕緊撐住她，結(jié)果一個沒扶穩(wěn)我們兩個都倒在了地上，她抓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喘著氣，另一只手十分用力的攥住我的胳膊，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快答應(yīng)我?！?p> 我不知道她突然之間是怎么了，只好連連點頭一邊摟住她說著我答應(yīng)你，她聽到我的話安心的舒了一口氣，在我懷中竟慢慢縮成一團而后現(xiàn)出了原形，我無措的把她托起來捂到胸口給她取暖，她太冷了，僵硬的像一塊石頭。
我輕輕拍著她的身體說：“別怕，我?guī)闳ヌ旖?，去求藥神的靈藥，你不會有事的，別怕。”
可是我站不起來，雙腿不聽使喚一般毫無氣力，我趴在地上一點一點挪到桃樹邊上，然后扶著樹干站起來。滿腦子都是我不能失去霏兒，她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唯一在這個世上可以依靠的家人，我踉蹌著直起身子抱穩(wěn)霏兒，然后往院子外面走，大腦里一片空白連清風千里決都想不起來，霏兒在我的手里原來越冷越來越輕，我實在是無助又害怕，于是下意識的伸出右手按在額頭上企圖把自己的內(nèi)丹催出來給霏兒，誰知我剛要催動內(nèi)力，一個身影就閃了過來抓住我的右手。
來人是雀仙，他神色慌張又慍怒，一時間我反應(yīng)不過來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但是他是仙人，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拉住他的衣領(lǐng)迫切的說：“救救霏兒，求你救救她，我求你?！?p> 雀仙緊抿著嘴唇伸手放在霏兒的身上探了探然后搖頭，像是在說沒用的已經(jīng)晚了。
我反手把他一推朝他吼了一聲：“不可能！”
此刻我一片空白，四肢隱隱發(fā)冷，雖然嘴上說著不可能，可我心里已經(jīng)清楚霏兒是無力回天，我低頭看著懷里的霏兒，她毫無生氣緊閉著雙眸甚至開始變得透明，魂魄和身體都快消散了。
我轉(zhuǎn)頭開始往住處不遠的沉木林里走，我記得小時候我與霏兒喜歡在那附近捉迷藏，我總喜歡躲在林子那顆古樹上，霏兒就裝作找不到我的樣子繞著那棵樹說：“阿瑤你在哪里啊，我找不到你啦，阿瑤再不出來我就把你丟下走了哦?！?p> 每次聽到她說要把我丟下我就趕緊從樹上跳下來摟住她把頭埋在她懷里撒嬌。
可是這次呢？
為什么她在我懷里這么安靜，她真的要丟下我離開了。
雀仙默不作聲的跟在我身后，我沒有力氣去管他，隨便他跟著我吧，我要去把霏兒帶到那顆古樹下，我以前從來沒覺得去那顆樹下要走這么遠，不過二三百米的距離，今日卻像是走了幾萬步那樣疲憊，走到樹下之后我抬頭看著樹梢回想著我小時候和霏兒在此處打鬧的情形，突然眼前開始飄起來細碎閃光的晶塵，我茫然的看著那晶塵然后低頭發(fā)現(xiàn)是霏兒身體化作的，一顆一顆細碎閃爍的塵粒像是星星一樣在我身邊彌散開來，環(huán)繞著我然后依依不舍的開始往天上飛去，我伸手去撈去抓卻留不住它，突如其來的變動讓我的情緒潰堤一般爆發(fā)，身體里一股似是按壓許久的力量開始暴動，撕裂一般竄動在五臟六腑里。
我還沒來得及吭一聲，只聽得雀仙驚呼一聲“瑤兒”，我便失去了意識陷入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