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的地下研究室,建在后院的山坡上,低矮得如同一張鋪在草地上的毯子。
站在隊伍的中間的孟葉,一邊聽著老師講解參觀規(guī)范,一邊思考著李檸剛剛的話。
“在想什么?”
“李衍?”孟葉左右張望了一下,卻不見李檸,“你找李檸嗎?”
“你最近越發(fā)記不住我了。”
“怎么會,我記得你是李檸的哥哥?!泵先~說到這里,眼光飄了一下,今天的李衍讓她覺得很奇怪,“咱們不也是同學(xué)嗎?”
“是啊,你只能記得這些?!崩钛芏⒅先~的眼睛,無奈的嗤笑一聲,“他只會讓你記得這些?!?p> “你說的話,我一點也聽不......”
“哥?你怎么在這!”從遠處疾跑而來的李檸,氣都喘不順,便將李衍的狠狠攥住,“助教找你半天了,你倒好,躲在這里?!?p> “助教找我什么事?”
“你自己去了就知道,”背對著孟葉的李檸,臉上滿是怒氣,聲音卻依舊活潑,“我跟孟葉先下去地下研究室了。”
轉(zhuǎn)過身來的李檸,面上已是一派天真活潑,推著孟葉往前走去,瞧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而站在原地的李衍,輕輕抬手拭去了臉上的水滴,抬頭所見,卻是晴空萬里。
“今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李檸挽著孟葉的手道,“我哥他就是這樣?!?p> “哪樣?”
“愛好古典文學(xué),”李檸故意大大的嘆了口氣,“說話陰陽怪氣。”
“難怪你最近說話變了,”孟葉依舊覺得古怪,可她不愿再多想,“原來是跟你哥學(xué)的?!?p> “好啦好啦,趕緊跟我下去吧。”
進入孟秋的研究室,需要搭乘垂直電梯,孟葉本來擔(dān)心研究室內(nèi)存放的機器人會令她產(chǎn)生不適,沒想到一路走來,竟毫無異樣。
研究室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與外觀大相徑庭,毫無科技感可言,四面的墻壁鋪滿了米色的壁紙,在歲月的侵蝕下,已經(jīng)部分卷曲脫落。
頭頂?shù)臒艄馐呛髞戆惭b的,而真正屬于這間屋子的水晶燈,已經(jīng)搖搖欲墜,被金屬網(wǎng)保護起來。
左邊的墻壁上,一幅油畫正靜靜的凝視著來往的游人。
“孟葉,油畫上的人好像你呀?!辈恢螘r走來的李檸,正對著墻壁上的油畫感嘆。
油畫中的坐著的女子,面上滿是笑容,輕輕的依偎在男子身側(cè),兩人的背后是一片高大碧綠的梧桐。
孟葉注意到,女子的鬢邊插了一支玫瑰。
而李檸說的沒錯,畫上的人分明與自己生了一樣的臉。
“畫上的是孟秋?!辈恢螘r到來的林筠,忽然開口道,“我等了你很久。”
“我也找了你好久,”怔愣的孟葉不由自主的說了這句話,片刻后方回神,“可這邊人實在太多了。”
“沒關(guān)系,不管怎樣我都會先找到你?!?p> 林筠過于認(rèn)真的凝視,令孟葉面上一紅,她忙打岔道,“你說這幅畫上畫的是孟秋?”
“是他,”林筠抬頭似在回憶,“那時他尚未到三十歲?!?p> “與書上的照片差別真大,”孟葉掰了掰手,“可我記得孟秋逝世也才三十二歲呀?!?p> “是三十二歲?!绷煮薨攵字碜?,幫孟葉將滑落的發(fā)絲夾到耳后,“人類容顏老去,竟是這樣容易?!?p> “不過現(xiàn)在好啦,仿生機器可以為人類延長青春與生命。”孟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感覺林筠指尖撫過的地方還微微發(fā)燙,“但他自己卻沒能享受到這一切,真是可惜。”
“也許他并不想見證這個偉大的時代。”
“那旁邊的女子呢?”一旁的李檸忽然開口,“與孟葉好像。”
“孟秋的傳記里沒有她,有人猜測是助手,”林筠凝視著孟葉,“也有人猜測是他的妻子。”
“妻子?!”李檸驚訝的嘴都合不攏,“孟葉你不會是孟秋的女兒吧。”
“怎么可能!”孟葉嘴上這么說,心里卻隱隱覺得異樣,“孟秋逝世三十年了,我今年才二十三歲。”
“說得也對,不過世上的人能生的這樣相似,真是罕見,”李檸舉起相機,促狹道,“要不要給你和畫中女子合個影?”
“別胡鬧了,咱們快走吧?!?p> “幫我拍一張吧,”林筠走到畫的右側(cè),揚起微笑,“我想和他們合個影?!?p> 中午時分,大家三三兩兩的退出地下研究室,往校車上取便餐,去草坪上食用。
“我要去吃午飯了,”李檸把相機裝進包里,“你們倆一起嗎?”
“好啊?!?p> “不要,”林筠依舊理直氣壯,“我想和孟葉單獨待一會?!?p> “了解,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李檸對著孟葉擠眉弄眼,“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把林冰塊給搞定了?!?p> 孟葉看著李檸蹦蹦跳跳的背影,惱得直跺地,她弄不懂林筠的態(tài)度,有時候她覺得林筠離她很近,有時候又隔得很遠。她是喜歡林筠的,雖然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可林筠所有的表示總是深情中夾著淡然,靠近后立即疏遠。
她看不清林筠。
“我?guī)闳ヒ粋€地方。”
和以往一樣,林筠并沒有察覺到她的苦惱,曖昧而坦蕩的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快步往研究室深處走去。
“要去哪?”
“一個很多人不知道的地方?!?p> 林筠笑得很開心,好像一個頑皮的孩子跟自己心儀的女孩,分享他的秘密基地。
研究室的最里面,是一個曾經(jīng)長滿玫瑰的玻璃花房,說是曾經(jīng),因為這里的玫瑰,如今只存在于四周墻壁的圖片上。
“花房?”孟葉指間撫過空空的花盆,“可惜如今什么花也沒有了?!?p> “世間的一切都是從沒有開始,有時候旅程的終點的反而是一切的起點?!?p> 林筠拉起孟葉的手,與她一同將手掌貼在透明的玻璃上,帶著她輕輕推開花房的門。
門開的那一剎,猛烈的海風(fēng)吹亂了孟葉額前的發(fā)絲,她看見窄小的石崖下,是不斷卷起巨浪的碧藍海水,是夢中將她淹沒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