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溺水

　　“麻煩大了。”雨秋平心中暗叫不好，匆忙向著明智光秀那邊游去。作為一個游泳好手，他在前世就曾經(jīng)和幾個同伴救起過一個落水的中年人。因此，他知道，溺水的人是極度慌亂、失去理智的，會瘋狂地抓住周圍一切有可能讓他浮上去的東西。而且，溺水的人由于瀕臨絕境，力氣也會超乎尋常得大。如果不注意，救人者可能會被溺水者死死抓住，也給帶下水去。

　　想要救人，就必須要從溺水者的側(cè)后方或者正后方接近，堅決不能給溺水者抓住你的機(jī)會，而是要想辦法抓住溺水者。

　　然而，等他游到明智光秀身后，試圖把他拉起來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力不從心。本來在水下就使不上勁，更何況明智光秀身上的具足也不清，而明智光秀也在奮力掙扎，讓雨秋平?jīng)]辦法把他拖起來。眼見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救援卻沒有取得進(jìn)展，明智光秀已經(jīng)連續(xù)咽了好幾口水，雨秋平也越來越急躁。他試著去解開脫掉明智光秀身上的具足，卻死活解不開那幾個搭扣和繩結(jié)。而射入明智光秀具足的那支弓箭，也嚴(yán)重阻礙了雨秋平托他的具足。

　　情急之下，雨秋平掏出懷里瀨名氏俊的那把肋差，用鋒利的刀刃狠狠地割開了明智光秀身上具足的搭扣和繩結(jié)。接著，再把那支弓箭直接給拔了出來。

　　“還好，沒出血?！庇昵锲娇戳艘谎?，發(fā)現(xiàn)并沒有血跡涌入水中，長舒了一口氣。

　　他連拉帶拽終于把明智光秀身上的具足都給扯下來了，他都懷疑自己會不會把明智光秀給拽脫臼了。不過，眼下可顧不了那么多了，他自己憋氣也快憋不住了。他雙手握住明智光秀的腰間，使勁地向上游去，終于把明智光秀給弄出了水面。

　　“腰還挺細(xì)?！庇昵锲皆谏浪查g，居然還有閑心腹謗了一句。

　　重見天日后，雨秋平大口大口開始喘氣，而明智光秀卻依舊在那里拼命掙扎。雨秋平一邊要竭盡全力地穩(wěn)住明智光秀，一邊則抬起頭來尋找哪里有可以上岸的地方。懸崖的幾個明智家足輕似乎發(fā)現(xiàn)了落水的雨秋平和明智光秀，立刻找了幾根樹枝開始往下面伸?？墒歉叨炔顚?shí)在太大，這幾根樹枝雨秋平根本夠不到。那幾個足輕見狀再次大吼著互相交流，片刻后，不知道從那里找來了一根將近有五米長的麻繩，朝著雨秋平落水的地方拋了下來。

　　這根麻繩的長度雨秋平倒是有機(jī)會碰到，只是明智光秀不斷地掙扎，讓他根本調(diào)整不到能把手舉高的角度。麻繩就在雨秋平腦袋上空來回擺動，可是雨秋平卻死活夠不到——他現(xiàn)在光是要把明智光秀維持在水面上就已經(jīng)無比艱辛了，力氣也在一次一次嘗試中逐漸消耗。

　　也就在這時，懸崖上方忽然想起了喊殺聲。雨秋平茫然地向著那邊望去，只見朝倉家的旗幟已經(jīng)逼近了到了他們落水處的旁邊！正在緩緩撤退的明智軍馬上就守不住兩人落水的地點(diǎn)了，如果這里被朝倉家占據(jù)，那一切都完了！朝倉家只要居高臨下地放箭，就可以把雨秋平和明智光秀射成篩子！如果明智光秀還在那里掙扎，兩個人就都完蛋了。

　　“光秀你冷靜點(diǎn)！”雨秋平徒勞地對著明智光秀大大喊道，不過他明白，這不會起到什么作用的。落水的人往往已經(jīng)神志不清，能夠按照救人者的指示聽話才有鬼。

　　然而，明智光秀卻仿佛真的異于常人。在雨秋平對著他狂吼了半天后，他的動作居然真的小了起來，到最后歸于平靜，順從地抱住了雨秋平的手臂。

　　“見鬼了?！庇昵锲饺滩蛔∴洁炝艘痪?，不過機(jī)不可失，他立刻一把抓住了那個麻繩，然后想辦法朝著岸邊靠去，打算拉著這個麻繩爬上去。而抱著他手臂的明智光秀，此刻也爆發(fā)出了幾聲劇烈的咳嗽聲，似乎想要把嗆的水全部都咳出來。

　　然而，就在雨秋平開始試圖攀爬的時候，他忽然感覺手上一松，整個人再次落入水中。他猛地抬頭望去，只見原本正對他們施救的那幾個足輕已經(jīng)倉皇從巖石上逃走，朝倉家的部隊已經(jīng)逼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方！

　　“我去！”雨秋平只覺得大腦內(nèi)一片空白，想都不想，就拉勾明智光秀的脖子，用仰泳的姿勢朝著遠(yuǎn)離岸邊的方向游去，不能留在這里給朝倉家當(dāng)活靶子啊。而這個姿勢，既可以保證，明智光秀的頭一直露在水上能夠呼吸，又可以抱住他不會亂抓抓住雨秋平。然而，這個仰泳還要帶人的姿勢游得實(shí)在是太慢了，眼看著已經(jīng)有朝倉家的足輕登上了巖石，似乎正在呼喚弓箭手趕過來，雨秋平瞬間就慌了。

　　“光秀，你現(xiàn)在聽得見嘛！你聽得見我說話嗎？”雨秋平急促地朝著明智光秀問道，聲音已經(jīng)微微有一些變調(diào)了。

　　隱約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反正是聽到了“嗯”的一聲。雨秋平也不管了，立刻繼續(xù)喊道，“這樣游太慢了！我要游蛙泳！如果你清醒的話，就騎到我的背上來！”

　　說罷，雨秋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水里翻了個身，掙扎著擺出了蛙泳的姿勢。緊接著，背上忽然感受到了一陣重力——明智光秀居然真的有清醒的意識爬上來了。

　　“你現(xiàn)在還好嗎？”雨秋平掙扎著把頭抬在水面上，向明智光秀低聲確認(rèn)道，“這個姿勢，如果你掙扎了，我們兩個都要完蛋！”

　　“我沒事?！泵髦枪庑愕穆曇籼撊鯚o力，還夾雜著幾聲劇烈的咳嗽，但是總算是冷靜下來了。雨秋平從來沒見過溺水后能這么快冷靜下來的人，不過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抓緊我！”雨秋平最后喊了一聲后，就把頭悶進(jìn)了水里，使勁游了起來。

　　·

　　這是雨秋平有生以來游得最拼命的一次，比他當(dāng)年參加游泳比賽還拼命。因?yàn)樯砗?，就是朝倉家的弓箭手和射來的羽箭。萬幸，那些羽箭的準(zhǔn)頭都不怎么樣，沒有一箭射到了雨秋平和明智光秀。

　　而這，也是他游得最累的一次。才游出去不到200米，雨秋平已經(jīng)感覺體力損失殆盡。剛才在救人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用去了大半氣力。此刻，還要背著一個人游，幾乎連換氣的力氣都沒有了。索性明智光秀出人意料地輕，估計連100斤都沒有，不然雨秋平早就要沉下去了。

　　而且，他忽然覺得有一些迷茫。他為了躲避朝倉家的弓箭，朝著琵琶湖的湖中心一陣猛游?？墒请S著淺井-朝倉聯(lián)軍的追擊，整個岸邊都會被占領(lǐng)，雨秋平根本無處落腳。難道要一口氣游到琵琶湖的南岸，在織田家的領(lǐng)地上岸嗎？琵琶湖可是個大湖，從這里游到南岸至少有十幾里二十里，以雨秋平現(xiàn)在的體力還要帶著一個明智光秀，根本沒有機(jī)會活著到那里。

　　想到這里，雨秋平自己也感覺到有些茫然，劃水的動作也逐漸慢了下來。趴在雨秋平背上的明智光秀似乎看出了雨秋平的顧慮，忽然低聲開口道：

　　“紅葉，把我放在這里，你快點(diǎn)走吧?！?p>　　“光秀你在說什么胡話呢，要不是為了救你，我折騰半天干嘛？”雨秋平只覺得臉上一紅，十分堅決地拒絕道，“你老老實(shí)實(shí)趴在我背上，我們一定可以游到岸邊的。”

　　“太遠(yuǎn)了，你辦不到的。”明智光秀的聲音冷若堅冰，仿佛已經(jīng)看淡了生死一般，“放下我吧，趕緊走。你一個人還有機(jī)會活下去，帶著我兩個人都要死?！闭f完這句話后，明智光秀再次十分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似乎剛才的溺水讓他嗆了不少水。

　　“不，我拒絕?！庇昵锲匠弥鴵Q氣的空隙，再次十分堅決地拒絕道。

　　“你在犯什么傻？”看到雨秋平如此固執(zhí)，明智光秀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調(diào)，竟然有些類似于女子嗔怪的語氣，“你就這么想送命嗎？你沒有機(jī)會的！你知道你的命有多重要嗎，你知道有多少人需要你嗎？你以為你在逞英雄嗎？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你刮目相看了嗎！不懂得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我明智光秀看不起！”

　　“不懂得珍惜自己生命的人，在我看來，就是垃圾?！庇昵锲皆俅纬弥鴵Q氣的空隙，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話。隨后，他把頭埋入水中，再次奮力游了幾下，隨后抬起頭來，沉聲道：

　　“可是拋棄朋友的人，連垃圾都不如?！?p>　　明智光秀一瞬間有些說不出話來，沉吟了片刻后，輕聲問道：“你為什么要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光秀你是我的朋友，這就夠了?！庇昵锲綄W(xué)著明智光秀之前和他說話時的語氣，有些俏皮地揶揄道，“再說我怎么行動，也輪不到你來指揮。”

　　雨秋平說完這句話后，背上的人兒突然安靜下來，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趴在雨秋平的背上。半晌后，哽咽聲忽然響起。雨秋平只覺得脖頸間一涼，也不只是湖水，還是淚水。

　　“紅葉，你是個好人。”

　　“但是我不能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