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迷路的小孩

　　“侯爺客氣了，說來慚愧，當(dāng)初我也是心存僥幸，想要為自己博個良人的身份，侯爺深明大義，留了我等在府里釀酒過活，這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氣了，日后我等必定盡心盡力，為侯爺貢獻(xiàn)犬馬之勞?！睏罨⑷擞终鍧M一杯酒，仰頭灌下。

　　姜玄道，“彼時若非你，我大概已經(jīng)淪落為長安大戶家里的奴仆了，這一杯我要謝謝你?！?p>　　“你們都跟著侯爺有一陣子了，我六人昨日才到府上，寸功未進(jìn)，著實羞人?！泵现僬f著，便憨笑起來，臉上的恐怖刀疤像一條丑陋的蟲子蠕動，“侯爺是好人，不嫌棄老漢們，還好酒好肉伺候著，往后只要侯爺一句話，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六個關(guān)中漢子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而未死的老殺才，此時皆面目堅毅，齊舉酒杯，重重地錘著胸膛。

　　“日子還長，咱們侯府用人的地方還很多?！苯樕t撲撲地，淺淺一笑，“往后咱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豈不快哉！”

　　一幫糙老爺們，喝起酒來就跟喝水似得，府里的杯子不小，沒一陣子，他就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連忙擺擺手，讓陸殤陪著他們，自己溜了出來。

　　出了正廳，一陣寒風(fēng)吹過，他才稍稍變得清醒了一些，揉了揉臉頰，“哎...一下子都變得生分了起來。”

　　“哥哥，什么生分了？”秀兒從黑暗中走出來。

　　姜玄借著月光，端詳著這個漂亮的小丫頭，嘆了口氣，“沒什么，走吧，外面太冷了?！?p>　　......

　　內(nèi)院東廳內(nèi)，小梅四人和莎拉四人圍坐在一起，而桌子上則擺著一些堅果跟一壺府里賣的酒，她們小聲的交談著，時而傳出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小郎君封侯，是府里上下的大喜事，她們自然也欣喜異常，這么好的主家，長安找不出第二個，這是為奴為婢者最渴求遇到的。

　　“你們在笑什么？”姜玄推開門，搖搖晃晃地走了進(jìn)來。

　　“?。　卑伺@呼一聲，趕忙站起來。

　　“坐下，坐下?！苯P(guān)上們，小竹眼疾手快，過來攙扶著他坐在椅子上，“都別站著了?！?p>　　“嘻嘻...奴婢們當(dāng)然是替侯爺高興呀。”小竹回到位子上，猶豫了下便坐直身子。

　　“嗯，今天是個好日子。”姜玄晃了晃腦袋，笑了笑，“明天小梅跟我去鄠縣侯府瞧瞧，看看需要采買些什么，記個單子，挑個日子咱們就搬過去?！?p>　　“好的，侯爺?！毙∶奉h首應(yīng)道。

　　“莎拉你們四個明日繼續(xù)去酒館那邊盯著，之后等我尋到合適的人，你們就跟我去侯府?！苯诟赖?，隨后直起身子，嘴角掛著一抹溫軟的微笑，“你們聊吧，今夜可以晚點休息?！?p>　　小竹嘻嘻笑道，“侯爺，您要不要同奴婢們喝一杯？”

　　“那我就喝一點吧?！苯舆^她遞過的酒杯，說道，“侯府往后還要靠你們打理呢，幸苦了?！?p>　　“侯爺莫要折煞了奴婢們，這都是分內(nèi)之事?！毙∶泛莺莸匕琢祟B皮的小竹一眼。

　　......

　　又是一杯，姜玄腳步虛浮地朝著正廳內(nèi)走去，那里還等著三個人呢。

　　“侯爺，您回來啦?！蹦酱浩鹕?。

　　姜玄劍眉一皺，“重新說?！?p>　　慕春離開椅子，腳步踉蹌地迎過來，“姜玄，你的臉好紅?！彼呎f邊牽起他的手。

　　“這樣就可愛多了?！苯榱怂谎?，這姑娘滿身酒氣，明顯喝高了。

　　“把手...給...給我松開?！比崮锷囝^都捋不直了，扭著十字步恨恨地掰開兩人的手。

　　“你們呀，真的好好笑。”秀兒竄了過來，拉著哥哥的手，一臉鄙夷的神色，“酒這么好喝嗎？”

　　“睡覺了。”柔娘不由分說地?fù)荛_秀兒的手，頗為豪氣的攬著他的肩膀，就往正寢走去。

　　屋里燈光昏暗，柔娘把門踢開，關(guān)上門抓住裙擺，上拉過頭，脫下丟到一旁，幾下把自己剝的精光，就縮到被窩里。

　　她露出姜玄最無可奈何的邪惡微笑，“小郎君，來呀...”

　　“我還是個孩子，你不要這樣?！?p>　　......

　　他們自朝陽萬丈即起，馬車經(jīng)過長安城，人們源源不絕地從城門口涌進(jìn)，有老有少，有大有小，有赤腳的女孩，還有懷抱嬰兒的婦人。有人駕著馬車，或是坐在牛拉的板車上緩慢前進(jìn)，也有很多人騎著馬、騾子、驢。

　　有個女人牽著一頭奶牛，并把她的小女兒放在牛背上。姜玄看見一位鐵匠推著輪車，車上裝了他的全套工具，鐵錘、火鉗、甚至還有鐵砧。沒過多久，他又看見另一人推著輪車經(jīng)過，不過躺在里面的卻是兩個用毯子包裹著的小嬰兒，看起來已經(jīng)奄奄一息。

　　用你的眼睛看，孫思邈說過，用你的耳朵聽。

　　出城十里，姜玄掀開馬車簾子，發(fā)現(xiàn)路邊有個小土堆，小梅伸著脖子望了一眼，淡淡道，“那是專門用來埋葬流浪小孩的?！?p>　　姜玄咬著嘴唇，繼續(xù)靜聽。

　　“那些小孩或是得病被丟棄的，或是喪失雙親的，沒衣穿，沒飯吃，在某個寒冷的清晨就倒在路邊，沒人在意他們的?！?p>　　姜玄丟下簾子，努力思索他若是碰上這樣的孩童會怎么做，老天對人的種種殘酷捉弄，真的是花樣百出。

　　馬車行進(jìn)的速度并不快，時而能聽見不遠(yuǎn)處傳來的人聲，他猜想應(yīng)該是附近的農(nóng)夫，他又揭開馬車簾子，遠(yuǎn)處一對父子正趕著羊群在曠野里走走停停，似乎在交談著什么，又像是一聲聲責(zé)罵。

　　父子，這個詞一出現(xiàn)在腦海，立刻將他的大腦刺得生疼，幾月前，他也曾在這片土地上四處走走停停，他也曾是父親的兒子，他們也會有爭吵。

　　但現(xiàn)在，同樣的天空下，他卻再也找不見回家的路，再也聽不見父親的責(zé)罵。

　　那時，父親是他心中的大山，替他遮擋了狂風(fēng)暴雨。

　　而今，他是府內(nèi)數(shù)十人的依仗，要為他們撐起一片棲息之地，甚至這個數(shù)字會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迅速的增長。

　　或者，他要撐起的不僅僅是姜府那片小小的天空。

　　今天開始，他是國朝的侯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