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思樵點頭,“也許”。
他想,還是要約見一下云與意。
在云家大廈的一間咖啡廳里,松思樵早早摸到地方,找座位坐下,把眼鏡拿掉。努力讓眼睛適應(yīng)黑影晃動。其實,人最大的區(qū)別不僅在于長相,還在于每個人絕對不同的走路姿勢。
這幾天,松思樵只能通過認識人的姿勢、身材和聲音來區(qū)分他們。
云與意邁著他自信堅定的步子,直接往松思樵座位走來。
“讓松所長久等了。”
松思樵看著黑影子臉的位置,像從前一樣笑著,“還是叫我松思樵吧。我打算辭職了?!?p> “為什么?”云與意確實被驚到了。這無異于一個商人放棄一張上億的訂單?!澳阋陕锶??什么比你光明大好的前途還值得你放棄?”
“沒什么。也許,做警察并不適合我。在我警察職業(yè)生涯的最后一天,我想問你一個關(guān)于案件的問題。”
“是關(guān)于慎言止嗎?”
松思樵點頭,“嗯?!?p> “我從前所知道的并不比你多。而且,慎言止和公司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私交。再說,她已經(jīng)死了?!?p> “可是,回風(fēng)蕩景區(qū)管理員確定,她就是十年前跳到山下去的人?!?p> “有這種事?”云與意大約被嚇到,沉默了好一會兒長嘆道,“我想慎言止,她肯定已經(jīng)死了。就算她從前沒有死,或者死里逃生,都是因為她牽掛小為。我相信她是為自己的行為負責(zé)的人。盡管,有些人非常該死!比如,慎言止的前夫!確實,個人沒有權(quán)利決定任何一個他人的生命。但是,一個壞人已經(jīng)死了,好人也為此付出了代價。真相,真相有時候非常令人痛心?!?p> 云與意接下來就沉默盯著松思樵。松思樵目光黯淡,臉色蒼白,笑容純屬應(yīng)付差事。
“你的眼睛?”
“我不想讓小雙知道?!?p> 云與意說,“好吧?!?p> 松思樵抓起手邊的墨鏡戴上,“如你所說,真相有時候不如不知。但是,邪惡不可以用邪惡去制。人,是很難把握度的。所以,需要法律。但是,法律又是人定的。一切的約束,不如人類的自我完善。如果人類停止修養(yǎng)的進程,可能才是滅亡的開始。而不是什么太陽爆炸,氣溫升高冰山融化,地球失重?!?p> 松思樵說完站起來,云與意把他的帽子遞到他手里,“我陪你走吧?!?p> “不用?!?p> 云與意看著松思樵腳步有些慢,卻準確無誤地走出大門,就繼續(xù)坐下喝咖啡。
是的,云與意沒有告訴松思樵,十年前,慎言止在長平市遇見出差的云與意,讓云與意把她的女兒帶走,“我要去辦一件事。幾天后就回去接我女兒?!?p> 辛雪曾經(jīng)告訴云與意,慎言止的師父教過她一些奇門功夫,專門用來死里逃生。所以,慎言止隨身帶的不是口紅眼影胭脂水粉,而是一根又長又軟又細的鋼絲繩。
云與意搖搖頭,真相什么的,太難了。他還要趕緊回家。
千山遺囑:云與意做千世燊的監(jiān)護人,并管理千氏所有公司,每年給云與意一千萬酬勞。直到千世燊大學(xué)畢業(yè)后,云與意再將直接管理權(quán)交給千世燊。
千世燊的外公提前立好遺囑,和千山差不多,也是給云與意每年一千萬的酬勞,讓他代管周氏企業(yè),直到外孫子大學(xué)畢業(yè)。
這有錢人吧,孩子少了,也不好,萬一孩子鬧出點意外,大筆錢沒人繼承??墒呛⒆右嵌嗔税?,搶家產(chǎn)又是一番鬧騰。
云與意的名下仍是他的千億資產(chǎn)。雙薇衣在趙錢廣訴云與意的案子了結(jié)后,就把財產(chǎn)全額還給云與意。所謂女首富死了,財產(chǎn)歸女首富的媽,都是吃瓜的替別人家做主的事。
云與意回到家,兩個小嬰孩并排躺著,大約剛吃飽心情好,兩個小家伙咿咿呀呀在聊天似的。云媽和保姆趴在邊上,像圍觀兩只小奶貓,云母瞇眼展開最近少見的笑臉說,“等等就會打起來的。”
云與意心想,宣理!你是個什么爹??!真是!
而,宣理不僅沒有告訴云與意,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在慎言止給他留下不許再見的字條后,買了探險裝備,在回風(fēng)蕩景區(qū)關(guān)閉后的深夜,翻進景區(qū),到山頂腰系繩索,一路攀爬而下,在他跟蹤慎言止并預(yù)估不遠的地方查找。
找了半天,一邊聞著空氣的味道,一邊觀察樹枝,終于找到慎言止用樹枝掩蓋的兩具尸體。
宣理就在深山低澗努力地挖啊挖,把兩具尸體深深地埋了。
埋尸體的時候,宣神探對尸體進行了一些教育工作:你們倆個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呢,讓你們在這里長眠,也算給你們洗凈靈魂提供了較好的環(huán)境。望你們倆個不要恨慎言止。你們心眼太壞,活著無非就是做更多的壞事。現(xiàn)在,天知地知,你們倆知就算了,這事到此為止,不要再搞。真相有時候非常討厭,你們倆就算失蹤了吧。
然后,宣理在掩埋的地方插枝栽苗。
當(dāng)時的宣理宣神探,在深山底一個人忙乎了幾天,甚至覺得山底與世隔絕,真少人間煩惱。他餓了吃些帶下來的面包、罐頭,又摘些根據(jù)科學(xué)分析,吃了死不了的果子嘗嘗。直到把埋尸的地方布置的連神仙都看不出破綻后,才從山底爬上去。
從此宣神探絕跡江湖,不做神探了。
所以,他經(jīng)常對慎言止說,這世上沒有人能找得到什么證據(jù),證明你殺人了。
松思樵回憶云與意說,就算她從前沒死......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慎言止應(yīng)該不是跳下山去的,她抱著的黑包可能是個緩沖裝備,或者是她的逃生工具。她公然在人前跳下去,就是想給人們植入她已經(jīng)自殺的映象。當(dāng)時,她跑著在前,而管理員遠遠地追過去就不見了她,并不等于管理員親眼見她跳下去。當(dāng)管理員在高高矮矮的山石間追過去的過程中,慎言止采用什么方式下山,管理員根本沒看到!
哎,正如云與意所說,她已經(jīng)死過一回,她已經(jīng)為她的行為負責(zé),而慎言止確實是言行一致的人。要不然,宣理不會說,他要下去把慎言止拼成人形。那么?宣神經(jīng),你會上來嗎?
如果宣理沒死,我該怎么辦?揭發(fā)他?他涉嫌幫心上人藏證掩罪?
松思樵慢慢地走著,四周的黑影在繁雜的噪音中重疊又錯開。沒有人認識他,也沒有他認識的人。沒有美也沒有丑。
松思樵看不到別人的表情,當(dāng)他們不出聲的時候,松思樵只能通過他們的腳步和影子的姿態(tài)判斷一下他們的習(xí)慣。
但是,這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
在松思樵現(xiàn)在的眼中,一切都是灰和黑。沒想到自己的人生是這樣結(jié)局。所有原來的設(shè)想,都已經(jīng)與自己無關(guān)。雙薇衣成陌路人,原以為是岳母的時永靜死去。趙錢廣、巫寶、宓勝、黃小軍、陳琳瑞、巫拉娜、張嘉悅......
該死的不該死的,都因為一個錯誤的念頭和不知悔改錯誤念頭而一錯再錯的走下去,走向死亡。人類不完善,人也不是完人。但是,沒有人承認自己的錯誤。撒一個謊要用一百個謊來圓第一個謊。
所有的掩蓋,就是圓謊。是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