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欣美的辦公室里,忙碌如靠港船艙。
格子間格子間,三明治英語,聯(lián)合國政治。
對于繆好時來說,她可以片葉不沾衣地穿過前臺、信息部、質(zhì)詢部、公關(guān)部與所有人打完照面,又完全躲過是非叢林地帶,回到自己的私人工作區(qū)域。
但是卻無法剝離開她們的眼風,竊竊私語和各種電話中泄漏的動態(tài)信息。
愷撒的十周年慶典,現(xiàn)在是公司的熱聊中心,無孔不入似的。
因為愷撒是欣美上海第一個簽約的上市公司,或者某種程度上說,有許多說不清的關(guān)系,大家都有所感覺。
這次慶宴將會請來許多名人大腕,從參政人員、商業(yè)巨鱷、文化圈人到明星娛樂大咖,據(jù)說連衛(wèi)星研發(fā)人員都在請?zhí)麊卫铩?p> 關(guān)系,特別是有影響力的關(guān)系,才是投行和金融行業(yè)的核心能量。
所以,欣美上下都在部署于公于私的各種套路,也是積極狀態(tài)。
只是繆好時,并不想顯得太熱衷。
恢復(fù)工作狀態(tài),除了日常事務(wù),她案頭上還多了兩份材料,兩份都是星樂的對手公司。這或許才是她今天工作的point。
聶臣將這些內(nèi)部商業(yè)調(diào)查送到她辦公室的時候,人和郵件都不用貼過來,她已經(jīng)知道這是穆鵬飛的用意,也是聶臣的安排。
他們之間有這種工作默契。
這個十周年大宴,她的主要任務(wù)便是,這兩家公司。
關(guān)上門,落了隔窗,埋頭研究,忙的女人,時間的節(jié)奏快捷有效,比無所事事地害怕衰老的時鐘又慢很多。
這兩家公司,一家的財報有太大疑點;另一家兩大控股股東之間似有很多摩擦,而且正在增資擴股。
都有非常脆弱的環(huán)節(jié),而兩家的關(guān)鍵人物也都在來賓之列。
如果分別邀請他們參加建筑藝術(shù)中心的開幕儀式,或可得到很好洽談機會。
最有效方式,恐怕還是Sophia和自己分頭行動。
這晚繆好時回家的時候,已接近凌晨。
她這個小區(qū)就一點不好,夜里燈光昏暗,就差伸手不見五指,還安靜得駭人。
她進了單元等電梯時,身后響起一陣腳步聲。
硬邦邦的,那種堅挺得像金元寶的牛津鞋,落在夜闌人靜的大理石地面的聲音,響亮,隆重。
像威士忌杯底碰著吧臺,有點急促。
繆好時沒有轉(zhuǎn)頭去看,可隱約覺得在身邊停步,站著的并不只是一個人。
電梯門叮咚一聲緩緩拉開,亮堂的電梯間擦得明晃晃的鏡子里的確映出三個人的身影。
并不像猥瑣客,是兩個儀表堂堂的年輕男人。
繆好時微微一驚的心放了些下來。
她走進電梯,兩個男子也走進來,其中一個甚至還沖她微微含笑。
她伸手按了17層,即刻穿牛津鞋的那一個在另一邊,也按了相同的數(shù)字。
然后那男子以一種一言難盡的目光時不時悄然瞥她。他們并不說話,一直這樣保持安靜,倒讓繆好時覺得怪異起來。
與她同層本來住的是個法國人,是使館的翻譯,但是前幾天搬走了,還開了個小型轟趴,看來女友眾多,繆好時送過去一瓶香檳沒有加入。
她沒注意有新用戶搬進來。
從小走南闖北,她并不慌張,只是不露聲色地觀察了這兩人一下,從腳至頭看一圈,多半也一樣判斷了。
果然是Gucci的漆皮牛津鞋,而另一雙腳穿的倒有趣,是雙軟墊跑鞋,怪不得走路完全沒有聲音。
她的視線向上,一個西服熨貼,襯衣考究,細指領(lǐng)帶松松掛著;另一個單色的休閑裝扮,灰T運動褲。
再向上,一端詳臉,她不禁一驚。
那是兩張幾近相似的臉,仿佛一對孿生。
不過細看,又好像截然不同。
同樣英俊,同樣棱角分明,同樣眉目清秀,就是感覺又完全不同,一個南轅,一個北轍。
同胞兄弟?要不......
他們說現(xiàn)在好基友之間都越長越像......
繆好時忙欲移開視線,瞎猜忌一頭汗。
這時那牛津鞋卻看向了她,兩個人目光碰上,繆好時好不尷尬,對方倒是無公害地對她一笑。
這時電梯到了??姾脮r即刻邁步出去,她今天穿的漁夫鞋,走起來又快又沒有聲音。
“等一下?!?p> 身后聲音不大,并不令人憎厭。
“我們是新搬來1702的,你是1701的嗎?”
牛津鞋見叫住了她,大步走到前面,還徒然伸出手與她問好。
繆好時瞪大眼望著他,思量片刻,還是不得不伸出手,輕輕和他握了握。
“你也這么晚下班?”
繆好時抿嘴笑笑,掩飾警惕。
“就是和你打個招呼,我們兩個男生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隨時說,鄰居嘛。我叫馮景熹?!迸=蛐f得侃侃誠意,倒挺熱情。
“哦,還有他叫薛亦辰?!?p> 他說著用下巴揚揚后面那一位。
“謝謝,我叫繆好時。”
繆好時終于給了回應(yīng)。
她說完后退半步,已欲轉(zhuǎn)身離開。
馮景熹卻劍眉輕抬一下,露出一個萬人迷的微笑。
那多半是對著鏡子練過的。
“那不打擾了,晚安?!?p> “晚安?!?p> 他的笑容甜得超標,卻叫她更不適應(yīng)。
這一刻,不知怎的,繆好時感覺到這個偶遇有些蹊蹺,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
她鬼使神差地抬眼向至始至終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安靜得像不存在似的那一個望了一眼。
而他也剛好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來,那是一雙靜如止水的眼睛,這個世界仿佛都離他很遠。他寂靜地停在那,似在看她,又似目及之處根本什么都不存在。
繆好時心想,是不是在什么地方,也見過這樣一雙眼睛?其實記憶有時是個靠不住的東西。她發(fā)覺自己出了神,趕緊回過頭,按密碼進了屋。
與穆鵬飛的那頓私宴,其實正真的馮景熹全程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只是在旁作陪。
就像那天穆陸源與他乘的的士發(fā)生刮蹭時,他留給交警的是薛亦辰的電話號一樣。
這是馮景熹與薛亦辰之間的一個秘密。
或許叫做彌天大謊。
五年間這個秘密從在米國就跟隨他們,如今回了國,兩人也沒有要撥亂反正的意思。
各自在對方的身份里,似乎已經(jīng)待得相當習慣了。
而到底誰是馮景熹,誰是薛亦辰,這件事全上?,F(xiàn)在,只有一個第三者能分得清,不論明里暗里。
這個人就是關(guān)在藍。
與穆氏的那頓飯,自薛亦辰的快嘴還是傳到了關(guān)在藍耳朵里。
這倒也不見得是個什么大問題,但是卻是能約馮景熹出來的一個好借口。
So這天,關(guān)在藍終于將他約出來,兩人吃頓飯。而且今晚正是愷撒周年慶典開幕,她當然還有別的節(jié)目。
對他只能步步為營,他已經(jīng)被精神醫(yī)學(xué)診斷為異類不是嗎?
也只有對待他,關(guān)在藍能有這樣偉大的耐心和,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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